第74章 daddy

第三卷 时光礼赞

我的心需要你, 像鱼需要水、生命需要奇迹。

*

“沉睡的公主在梦境中度过了一千多年,于是邪恶的巨龙也在满是荆棘的城堡外等候了一千多年。”

“或许公主已经不在记得年幼时救过的小黑龙, 但已经成为了‘邪恶’代名词的巨龙却永远记得——他忘不了小公主举起的花环, 也忘不了那张脸上纯净又好看的笑容。”

“在这漫长的一千多年后,和平常没有差别的某一天,巨龙忽然听到变了节奏的心跳声, 他紧张地把比马车还大的脑袋探在了窗边, 便看到了揉着眼睛、轻声问‘早安’的公主。”

“然后,就像是做梦一样, 公主踩着窗沿坐在了巨龙的脑袋上,她说,‘请你带我离开吧’。巨龙问‘你想去哪儿’, 公主看向辽阔的天空,低肺橇宋蔷薮蟮牧, 说——‘去有你的地方’。”

“于是在故事的结尾, 公主和巨龙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轻轻合上星舰里不知道谁放上来的童话故事书, 深红色长卷发的alpha无奈地撑着下巴,他坐在床边的圆凳上, 长到几乎伸不开的腿可怜兮兮地已经弯成了直角, 即使姿势并不能叫人舒服,但他依旧执着到不愿意挪窝。

“哥哥, 你要是再不起床,马上就要到荒原之星了。”

恺因的视线落在柔软的被子中央——

在深色的布料之下侧躺着一闭眼沉睡的青年,柔软的黑发短发在数日之内以一种不可控制的速度生长,一如一个月前在中央星地巢中的虚影——深如乌木的长发像是无数根藤蔓铺开, 散落在被褥之间, 侧睡的身体之后露着一截半透明、描绘着金色纹路的虫翅。

那对翅膀此刻也如主人一般安静地陷入了休眠状态, 它们微微拢于身后,只偶尔随着青年的呼吸和无意识的动作轻颤。

恺因的说话声就像是落在了无人回应的深渊里,自从那日之后,顾栖就进入了一种格外深层的睡眠状态——不仅睡眠时间被拉长,就连睡眠深度也大幅度提升,如果说之前他一天会睡七个小时、一叫就醒,那么现在顾栖所需要的睡眠量基本超过十五个小时,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如果不是埃琳娜说这是王血虫族进入了暂时的休眠状态,恺因在第一次没叫醒顾栖的时候差点儿掀翻了最初中央星上虫族准备的住宅。

据埃琳娜所言、以及医疗人员的检查,露出翅膀和虫尾的顾栖只是因为先前在地巢中猛然放出的精神力太过,这才导致了过度疲劳,只需要一个足够长且足够舒服的觉,就能恢复正常。

本来恺因打算陪着怎么睡都睡不够的顾栖暂住在中央星上,直到对方彻底清醒后再进行下一步安排,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在第三天的夜里,正搂着安睡了快一天爱人的龙鲸就被迷迷糊糊的顾栖给倒腾醒了。

在那个恺因差点儿被黑发青年可爱死的夜里,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带着顾栖去荒原之星、然后迎接那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记忆倒退到一个月之前的夜里——

那时候正搂着爱人睡得正香的恺因忽然听见来自被褥间的窸窣声,像是毛发柔软的小猫深陷于布料之中摩擦着,而本就五感敏锐的龙鲸立马清醒。就在恺因以为终于睡够的青年要醒来了,却不想下一刻便感觉自己的胸膛落入了一抹温热。

是小猫崽子在猫妈妈的怀里找食物吃,睡得迷迷糊糊的顾栖饿到回归了原始的本能,开始在恺因的拥抱里寻找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大半夜、甚至那弯弯的月亮还挂在高空,无奈起身的恺因小心翼翼从青年的唇边拯救出自己的睡袍,浅灰色的绸缎质地在晕染了水痕后变成了沉甸甸的深灰,那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暧昧和无知无觉的诱惑。

红发alpha懒得换衣服,便顶着胸口上的洇湿,准备去厨房给饿到迷糊的青年做个炒饭,谁知一步还没迈出去,身后的“无尾熊”似乎是因为失去了温暖而不满,又攥住了恺因的衣摆不愿意放手。

睡得近乎天昏地暗的顾栖哪里知道自己半夜做了什么,他只半睁着沉重的眼皮,像是吃不够奶的小猫勾住alpha的衣摆,又蹭着靠近,把脑袋埋在了最初的跳动着心跳声的胸膛之上。

“饿……”

他喃喃到,已经生长到肩膀之下的黑发乱七八糟地蹭成一团,因为主人的乱动而像是鸟窝一般炸开在脑袋上,偏偏乱发之下有张足够精致的脸蛋,于是这点儿狼狈反而为他增添了些说不清的隐秘风情,像是可怜巴巴乞食的漂亮小乞丐,似乎只要一个甜滋滋的蛋糕,就能把他骗回家当老婆,然后再尽情地被弄得脏兮兮……

青年身后半透明的虫翅舒展着,那条在深度睡眠时忍不住放出来的虫尾也不住地晃动,正彰显着主人的不耐。

恺因动了动喉结,他忽然弯腰拢着青年的屁股将人半扛在肩头,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打开了夜间处于休眠模式的绒绒。

绒绒:“这个时间点纵欲并不好。”拥有了新数据的AI在很严肃地提醒着自己的主人。

“……我还没有这么禽兽。”按开厨房的灯,alpha一手扛着老婆,另一手熟练地从柜子里找出锅碗,准备开启他的单手大厨生涯。

“据我在星网上的了解,一部分人类会喜欢在伴侣处于睡眠状态的时候做一些晋江不允许的事情。”

恺因手指微微顿,虽然有时候他很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变态,可随着绒绒那略机械音的“科普”,他会忍不住联想到点儿不好的东西。

红发alpha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是少看点儿成年频道吧,现在我更需要你辅助我做饭。”

绒绒动了动翅膀,配合地从皮球大小的身体中探出机械触手,接管了洗米的工作,“如果你把小主人放在沙发上,或许不用这么费劲。”

“他离不开我。”

“……”

忽然有些噎的小蜜蜂机器人片刻卡壳,它试图在自己的数据库中找到适合的回应语句,最终只好道:“您开心就好。”

恺因最是会“用完就扔”,当热腾腾的炒饭被盛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关了绒绒,然后为自己和顾栖创造了二人空间。

被扛在怀里也小睡了一会儿的黑发青年是被炒饭的香味儿引诱起来的,等他终于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恺因的怀里——体温略低的脊背贴着alpha炽热的胸膛,屁股下面是对方硬邦邦的大腿,垂着搭下来的虫尾正巧落在了对方的小腿处,半悬在半空中,因为饭香而晃了晃。

像是失了魂的青年呆滞地仰头盯着恺因的下颌线看了一会儿,才委屈巴巴道:“饿。”

“饿了就吃,刚刚给你做的炒饭。”恺因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喂到顾栖的嘴边,而状态未恢复完全的青年就是一个迟钝的小木偶,见唇边有勺子递来,才慢吞吞地张口,像是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缓慢地咀嚼。

这种感觉是恺因从未在顾栖身上所见过的,原先情绪平稳、性格独立的青年在一瞬间变成了依赖人的小朋友,只会迷迷糊糊地贴着人等待投喂。

在这一场关系里,从幼年的黄金暴君到现在的暗影大帝,他深知自己的爱人是一个成熟的独立个体,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久别,所以恺因总是希望顾栖能够更多地依赖自己,甚至于偶尔alpha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令他恨不得替顾栖安排好一切,最好是把人养在怀里,到只能依靠他的境地……

但那终究只是想法,恺因舍不得折断顾栖身后的翅。

“嘶……”突如其来的痛感令红发alpha回神,大概是怀里的“巨婴”嫌弃投喂的速度慢了,直接下嘴咬了一口,那是一点儿没放松力道,就是一向皮糙肉厚的alpha都忍不住缩了缩的脖子。

这一回恺因不敢再胡思乱想,只小心翼翼地给怀里的人喂饭,等一盘炒饭被吃掉三分之二后,顾栖原先平坦的小腹因为本身就清瘦的体型而突出一截微弱的弧度。

恺因三两下解决了剩饭,又任劳任怨地给怀里人揉着肚子,而才吃饱不久的青年依旧神志迷蒙,他下巴搭在恺因的肩头发了会儿呆,又慢吞吞地开口。

他说:“daddy……”

恺因:……草?

像是憋了一身的火,alpha深深呼出一口气,几乎咬着后牙槽问:“哥哥叫我什么?”

他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捏住了青年的两颊,饱餐后的黑发虫母腮边晕染着红,被蜜色的手指一捏,便软软地堆起半截,眼睛蒙着雾气,嘴里含含糊糊又叫了一声,“daddy……他们欺负我。”

“谁?”原先的火瞬间泄了气,恺因指腹动了动,原本带着暧昧的动作立马变得小心翼翼,宛若老父亲给女儿扎头发,连捏着腮帮子的手都转而变成了捧脸的模样。

他问道:“谁欺负哥哥了?”

“就是他们……”

实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的顾栖早就陷入了短路的记忆中,此刻的他不是虫母,而是那个生长在荒原之星海边木屋的小贝壳——很多次他从白鸟图书馆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就会被路过的街头小混混们拦住,他们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总是脏兮兮地围住被监护人打扮得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孩,混杂、早熟的言论不要钱地往人身上砸。

第一次的时候,小贝壳是流着眼泪、带着伤回家的,膝盖被粗糙的小石子儿磨出了血痕,连手肘都肿了一大块,和查理爷爷借回来的书都少了一页。

那是小贝壳第一次见到监护人生气,从来都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监护人像是护崽的雄狮,一手抱着小贝壳,一手提着棍子去狠狠教训了一顿街头的混混。而自那以后,小贝壳每一次借上书,都会在紫罗兰区的尽头看见蹲在墙角的监护人——头发灰白,乱糟糟地披在身后,瞎了的眼睛被挡在了过于厚重的碎发之下,不修边幅的胡子翘在唇边,看着和街边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可对于那时候的小贝壳来说,那是他的英雄。

睡眼朦胧的青年偏头打了个呵欠,本就不清醒的神思并不支持他回忆太多的东西,于是再一次困倦来袭的青年眯了眯眼,自顾自道,“daddy,晚安……你每次抱着我,胡子都好扎人啊……”

恺因僵着嗓子道一句“晚安”,这股起来后又被浇灭的火乱窜在身体难受极了,只是当他抱着顾栖重回卧室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胡子?

这个夜里,顾栖蜷着虫尾一夜好眠,而恺因则是在睁着眼躺了一宿,任他怎么会想,在与顾栖有关的所有经历中,他从来都没有长着胡子拥抱过爱人——当流浪汉的时候只敢远远躲在女神像下偷看、当旅行者的时候拘谨到认识两年没能拉上手,所以……顾栖口中的“daddy”是谁?

是那个不负责的监护人?

不爽的刺儿种在了心里,恺因直觉之后一趟的荒原之星与这件事情有关,于是一宿没睡的他干脆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扛着依旧没有睡醒的顾栖登上了星舰,等高阶虫族们再一次带着“礼物”上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此刻,星舰已经在浩瀚的星域中缓慢地走过整整一个月了,最初火急火燎的恺因在完全进入了和顾栖的二人世界后,反而又放下了那一丝着急,干脆打开了自动驾驶,一边看着宇宙美景,一边照顾着睡美人哥哥。

手里的童话书已经讲到了末尾,可偏偏睡了又睡的青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恺因伸了伸手臂,才道:“还有多久到达?”

晃着翅膀听了一场免费故事的绒绒回答:“明天晚上就可以到达了。”

格外人性化的小蜜蜂机器人轻轻落在了床头,它盯着沉睡的青年看了看,又问道:“先生,小主人真的没事吗?已经一个月了,这个月里我都没机会和小主人说话。”

“他没事的,只是有些累到了。”恺因的精神力也从未放松,它们缠绕着环于顾栖的周身,于那些无意识而溢散出对方体外的虫母精神力交融着,“毕竟,那些对于虫族来说,是真正的奇迹。”

就在卧室内又陷入安静的时候,睡在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指尖,在恺因发觉的第一秒后,终于睡够了的黑发青年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短暂的视线聚焦后,他的目光变得清明,同时也映入了红发alpha的身影。

顾栖张了张嘴,眯眼道:“好饿……”

绒绒赶在恺因之前开口:“小主人这一回整整睡了两天,中间一次都没醒来过,也该饿了。”

“哥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顾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生锈了,等他从床上爬起来,收起虫尾和虫翅的时候,一低头发现原本正巧落在肩头的碎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超过了后腰。

顾栖:“我的头发……”

恺因:“埃琳娜说是正常的生长状况,算是王血虫母成熟后的一部分再发育,以后或许还会出现其他的变化。”

“唔,她说什么变化了吗?”

“没有。”

“好吧,”顾栖懒洋洋地伸开手臂,恺因立马上道,再一次把人捞在怀里,带着一起往星舰上的厨房走,而小蜜蜂绒绒则扇动翅膀跟在两人的身后,倒是有种三口之家的即视感。

“哥哥留长发也很好看。”

“但是我不会扎。”

“没事,我来。”

“那以后就交给你了,”顾栖像是猫咪似的眯了眯眼睛,胃里的饥鸣叫嚣着,“我也不知道吃什么,不过你做的都好吃,我应该不挑。”

“好,那我多做点,哥哥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嗯……你怎么想的先离开中央星了。”

“哥哥应该还不是那么想面对那群高阶虫族吧?”他才不会承认是自己着急。

“这倒是……”顾栖被恺因放在了椅子上,他晃着没穿鞋的脚,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虽然知道错误的根本不在他们,但我现在还是不想原谅。”

“哥哥有任性的权利,更何况……”

恺因微微拉长语调,对上了顾栖的视线,“只是现在而已?”

顾栖一愣,随后露出了笑容,“是呀,只是现在。”

当这一道心结缓缓从顾栖的心头散去时、待他等到了低阶虫族们的孵化时,或许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至于那群高阶虫族们……那就暂且让他们再难受一段时间吧,总之那些送不到点子上的礼物,他才不想收呢!

在顾栖醒来之后,原本对于恺因来说格外漫长的时间就像是点了加速键,第二天傍晚,星舰停靠在了荒原之星的站台前,披着黄昏的暖光,顾栖带着鸭舌帽、穿着宽松浅色的大半袖走了出来。

那条正好到膝弯的短裤兜着风,格外完美地勾勒出了青年的腿部轮廓,清瘦修长、肌肉匀称,苍白的皮肤被落日余晖染出了淡淡的橘色光。

扬风的黑发飘在身后,下一刻就被跟在后面的alpha用手揽住,只灵巧地动了几下指尖,发带就挽了上去,还被系成一个漂亮的结。

此刻的荒原之星正值初夏,晚间的风扬起带着舒爽的凉意,整个鼻腔都是清新的气息。

顾栖以前对于荒原之星的记忆总是好坏参半——他喜欢这里的春夏,海边的林子是一种青翠的浓绿,生机勃勃,远方飞来的鸥鸟虽然会经常偷偷摸摸地叼走他在木架子上晾的鱼干,但也会留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捡来的贝壳、海螺,或者是漂亮的海星。

这像是一场以物易物的小交换,虽然小贝壳会叫骂那“偷东西的小贼”,但那个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监护人看不到小贝壳脸上的笑容,但是他的听觉很好,大老远就能听到那挂在腕子上的铃铛声,不论是在荒原之星到哪里,哪怕跨越数个区域,监护人依旧可以找到小贝壳……为了多听一听那样脆的笑声,监护人经常会在出海的时候捞些一手长的海鱼,也不怕浪费,叫小贝壳自己搭晒在架子上,等到第二天,熟悉的鸥鸟来了、熟悉的笑声也响起了。

但顾栖也讨厌这里偶尔一开始就停不下来的雨天——和监护人消失不见的日子一模一样,雨水充沛到了一种令人心烦的地步,连接着海水的天空阴云阵阵,沉甸甸的灰蓝色如霾似的被压了下来,无限地与大海靠拢,曾经辽阔又平静的海水也像是变了一副模样,汹涌着潮水往岸边的礁石上砸,直到所有都归于沉寂。

不过归根结底,他对这里的爱依旧大于憎。

“哥哥在想什么?”

同样站在顾栖身侧的恺因也穿着很寻常的衣服,黑色的半袖和同色工装裤,情侣款式似的鸭舌帽压得很低,落下的阴影完全遮挡住了他的眉眼。

高大的alpha就是天生的衣架子,最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一种身披戎装、即将奔赴战场的凛冽,于是不少路过行人都忍不住把眼睛落在了这位颇有些“凶神恶煞”的alpha身上。

“想我的监护人呀。”顾栖轻笑一声,他转头问:“怎么样,要看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吗?”

上一秒还因为顾栖回忆监护人而低落的恺因瞬间又有了力气,他点点头,自然而然地拉住了青年的手,“好,那就带我去看看哥哥生活过的地方吧。”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将这些痕迹都占为己有。

星际历3084年下的荒原之星比起顾栖小时候的印象,可谓是繁华了很多——当然这种“繁华”是绝对不可能与圣浮里亚比拟,但对比同样为三等序列星的褐野之星,已经好太多了。

曾经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被填平,歪斜的砖房规规整整,各个区域的标识简约且明显,甚至在紫罗兰区内还建着一座米白色的图书馆。

很漂亮,比曾经的白鸟图书馆精致几十倍,细腻的石料被黄昏映射出了暖光,衬的目光所及之处都闪烁着细碎的光晕。

顾栖望着望着,就走到了浅色的围栏口,那位正给图书馆上锁的管理员笑呵呵道:“要关门啦,明天再来吧。”

“我知道的……我就是看看。”顾栖笑了笑,他牵着恺因的手站在门前,目光越过了栏杆,轻而易举就看到了立在图书馆之前的雕像,“为什么是一只蜜蜂呀?”

听到声音的管理员一边摆手一边道:“据说啊,第一位资助图书馆的白鸟先生其实最喜欢蜜蜂,之前这里被烧毁,原先的白鸟雕像也被砸坏了,后来咱们区长得到上面的命令说是要重建,这才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管理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头,但他的声音依旧飘在余晖下,“要我说啊,其实还是白鸟更好看……”

“听见了吗?人家觉得白鸟更好看。”顾栖捏了捏身侧人的手臂,那结实的肌肉捏上手指的时候甚至有些打滑。

“那哥哥觉得哪个好看?”

顾栖想了想,拉着恺因的手继续往向前走,当他们路过图书馆后,含着笑意的声音也传到了恺因的耳朵里,“当然是黄金最好看……如果绒绒来了,它应该会很喜欢。”

可怜的小蜜蜂机器人被它的无良主人给留在了星舰上看家,毕竟在这样的时间点里,恺因并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他和顾栖之间的双人时间——即使是AI机器人也不行。

“等有机会再让它看,作为AI系统,它完全可以自己上星网搜索。”

“它一定会偷偷骂你的。”

“在哥哥没回来之前,它经常对我不满。”

“幸好我回来了,我拯救了一个即将破碎的家庭。”

“嗯,幸亏有哥哥在。”对于恺因而言,只有存在顾栖的地方,才是能够叫他停留的家。

两人就这样漫步在大为改观的街道上,披着夕阳,有种不紧不慢的舒适自在。

这颗星球——或者说是所有的三等序列星,在暗影大帝有意的建设之下,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着,当顾栖故地重游的时候,他甚至需要多思考一会儿,才能想起那座最初建立在海边的小木屋在哪个方向。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恺因的一手拿着刚刚买来用于挡风的大风衣,另一手提着买来的提灯,是卡通的蜜蜂形状,似乎当图书馆前的蜜蜂雕塑被建立起来后,荒原之星上便多了很多相关的元素。

他们穿过了砖地之后的树林,初夏里的浓绿格外漂亮,正片林子里窸窣着各种生物的鸣叫,当厚重防滑的鞋底踩过了石块堆成路径的尽头时,恺因把顾栖背在了身后。

脚下的路满是泥泞,硬质的短靴被浸上了一道一道的泥巴条,身型高大的alpha挡开了前方的障碍,背着他的小王子穿过林子,终于走到了海岸的另一头。

晚间雾气弥漫,当顾栖走到曾经监护人建起小木屋的地方时,这里早就没了最初的痕迹,只剩下一高耸入云的观测塔。

整整325米,被朦胧的雾气包围着,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天梯。

“监护人就是在这里把我捡回来的。”

风吹动雾气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顾栖忽然眯着眼睛开口,而红发alpha只是沉默地听着——

“我推测应该是星际历2100年的时候,索兰因为血液的吸引先一步找到了一枚王血虫卵,但又因为兰斯的阻挠,无法痛下杀手的索兰只好把虫卵扔到了茫茫大海之中。”

索兰希望的结局是虫卵沉于深海,至此虫族再无王血,但幸运女神却站在了顾栖这一边,当海水吞没虫卵的同时,冥冥中因为龙鲸之瞳指引了方向而流浪到这里监护人撞见了一切。

海水汹涌着以无声的律动告诉龙鲸它们刚刚不小心吞噬了什么,那时候陷入重生期后遗症的监护人哪怕双目失明、浑身是伤,也依旧追着那股险些被掐断的联系潜入深海。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与水共鸣,只是在潮水的依托下,宛若珍宝失而复得似的紧紧抱住了虫卵。

“监护人抱着卵回到岸边,因为那枚卵上淡淡的贝壳纹路,所以才给他起名叫‘小贝壳’——一个在荒原之星上都足够特别的名字。”

迎着月光,顾栖扭头看向恺因,“监护人——他叫恺因,在《柯尔刻的密语》中,这是……”

“是‘英雄’的意思。”红发alpha接过话头,在顾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便隐隐有了种预感。

“是呀,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他就是英雄,是能够抱着我骑在鲸鱼身上、把我扛在肩头奔跑过山林、拿着棍子赶走所有想欺负我的小混混的英雄。”

“即使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瞎子、疯子,但他依旧努力着,想要给我一切更好的东西。这座观测塔很久以前,本该是监护人亲手盖起来的木屋。”

顾栖抬手晃了晃自己手腕上雕刻着蜜蜂的铃铛,“只要听见铃铛声响起,不论我在哪里,他都可以找到我。”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相处的并不算好——这都是我从查理爷爷那里听来的。查理爷爷说那时候的监护人腿脚不好、记性也不好,他甚至都不知道看起来只有一岁的小孩应该吃什么,便天天试图用新鲜的鱼片来喂我。”

“如果不是查理爷爷意外发现了小木屋里的我们,恐怕监护人永远都不知道那么大的小孩或许喝奶粉会更好。”

恺因:“那后来呢?”

“后来查理爷爷亲手教会了监护人怎么照顾小孩,从喂奶到换尿布……监护人接管了我幼年时候的一切。我喜欢那时候的生活,自由自在,还有我最在乎的人在身边。”顾栖转身走到了观测塔之下,那道长梯浮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被青年毫不在意地用手蹭了蹭。

随后,他伸手抬脚,爬上了三五阶,这才低头看向恺因,“陪我上去吧。”

“好。”对于顾栖的要求,恺因几乎没有不应的。

于是话题中断了一会儿,黑发青年迎着风一步一步爬着竖梯,当他终于站在325米的高度时,整个海岸乃至于紫罗兰去都可以被收入眼中。

观测塔上的风很大,但对于两个精神力强大的人来说,轻而易举就可以撑起屏障,挡开冷风,不过恺因还是把风衣披在了顾栖的肩头。

望着远方被雾气包围的月亮,顾栖靠在恺因的怀里,身后的温度热到烫人,也让他再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监护人是在一个雨天消失的,而我最初登上圣浮里亚星也是为了去找他。我想变得很优秀,想得到莱特蒂斯杰出校友的奖章,想成为被登上报纸、登上星网的‘大明星’,或许这样走失在某颗星球上的监护人就可以看到我了。”

“可惜我连杰出校友的奖章都没有摸到。”

顾栖轻叹了一口气,他躲在几乎盖住小腿的风衣里,双手摸索着拍了拍恺因的腰腹,“冻手,所以我暂时征用你的体温暖一暖,不许拒绝!”

“遵命长官。”比起顾栖的含蓄,红发alpha倒是更加直接,干脆把塞在工装裤里的衣摆掀开,捏着顾栖那双天生体温低的手塞了进去,“长官,这样才暖和。”

“好吧,接受你的提议了。”反正也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了,摸摸腹肌能有什么?练这么好的肌肉,不就是为了让他摸吗?

顾栖轻咳一声,他扬起下巴,对上了恺因异色的双瞳,“我听绒绒说,你想当我的……daddy?”

手掌下的肌肉猛然紧绷,被话语刺激到的alpha几乎抱着顾栖压在了观测塔的围栏上——身前是恺因炽热的怀抱,身后是325米夹着雾气的高空,顾栖的发丝缠绕着发带被风吹得散于风中,双手却还紧紧扒在恺因的腹肌上,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度。

他看到了alpha那双充满了危险意味的眼瞳,但顾栖什么都不惧,哪怕身后就是数百米的高空。他曲起膝盖蹭了蹭恺因的大腿,轻声道:“想吗?daddy?”

恺因沉沉喘了口气,“想啊,做梦都想……但比起这种想,我更想弥补他离开后的所有时光。”

像是十八禁到纯爱的转变,红发alpha压抑住了所有的冲动,他指尖颤抖地抚上顾栖的侧脸,连吻都不敢落下一个,“所以哥哥,他……是我吧?”

“是啊,除了你,还能有谁一直都在我身边?”顾栖歪了歪脑袋,侧脸蹭着恺因滚烫略粗糙的掌心,“看,你很久很久以前的梦想实现了。”

很久很久以前,亚撒想要取代不负责的监护人;很久很久以后,恺因才知道不负责的监护人就是他自己。

顾栖捉住侧脸上的一只手到嘴边,他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笑眯眯道:“那么我是不是该说——daddy,好久不见?”

这一幕是恺因从未想到过的,他曾经后悔自己莽撞地选择了压制第一次重生期的到来,却不想导致了之后每一次重生期的严重后遗症;在每一次从浑浑噩噩的时光中清醒时,他都恐惧着,生怕自己错过了顾栖。

但现在顾栖却告诉他,即使是思维混乱、疯疯癫癫,他也依旧记得守护自己的爱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高高大大的alpha不停的在道歉,烫人的眼泪砸在了顾栖的唇边,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是咸的。

背着月光,顾栖看到了无声哭泣的恺因,那一刻他有些迟钝地想,原来龙鲸的眼泪也是咸的啊……

恺因觉得很难受,但这样的难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顾栖。

曾经无数次差点儿被母亲杀死的时候他没哭,在维丹王宫里被势利的仆人当狗欺辱的时候他没哭,为了下一次相遇硬生生挖下一颗眼珠的时候他没哭,踽踽独行度过漫长时间、险些变成疯子的时候他没哭……恺因忍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艰难都不曾掉过眼泪,却在知道自己弄丢了曾经的小贝壳时哭得像是个孩子。

这一刻的他只会停不住地说着道歉,似乎倾尽一切都想弥补监护人错过的时间。

“怎么哭的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这一次换成顾栖垫脚、捧着恺因的脸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恺因哭,一向温敛难测的alpha连眼眶都红了一圈,异色的双瞳氤氲着不同的光影,左眼银灰、右眼鎏金,像是一头异瞳的猛兽,明明獠牙足以刺穿人类的肋骨,但却温顺无害地匍匐于青年的脚下,似乎在等待着原谅。

顾栖仰头,小心翼翼地吻着恺因的下巴,一边吻,一边道:“别哭呀,我还在你身边呢……还有说什么对不起呢,我有说过要怪你吗?”

“但是我怪——唔……”

剩下的话被顾栖主动献上的吻打断了。

最初僵硬片刻的恺因很快反客为主,他紧紧搂着怀里的青年,手臂收紧到几乎将人揉碎在自己的骨子里。

落在唇上的吻一点点加深,精神力屏障之外的海风涌动着,朦胧的雾气久久不散,将银白的月光遮住大半,甚至连闪烁的星辰都寻不见几颗。

卡通蜜蜂模样的提灯被挂在了观测塔的栏杆上,微弱的暖黄色几乎成了325米高空上唯一的光源。

不知道什么时候,宽松且面料发硬的风衣被平铺在观测塔的镂空铁架台上,两顶鸭舌帽搭在了突出的球形栏杆顶,恺因那头深红色的长卷发铺开,丝丝缕缕打着旋儿落在了镂空的缝隙之间,而顾栖则跪坐在alpha的腹部,那枚吻即使变换了位置都不曾分开。

蜜色的手指勾下了缠绕在黑发上的缎带,于是它们瞬间散落下来,与铁架台上的红发相互交错,蜿蜒出了双色的长河。

矗立在海雾迷蒙中的325米高空的观测塔上有什么?

有一对藏在精神力屏障下的爱拢鲎沤蝗米龅氖虑椤

氤氲的雾气从海面延伸到远方,飘过窸窣的树林、掠过静谧的沼泽、散在无人的街道,只有夜里的鸟儿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撕开了荒原之星上的安静。

被留在星舰里的绒绒望着窗外的星空,正叨叨着自家大小两个主人为什么还不回来睡觉。

作者有话说:

注:我的心需要你,像鱼需要水、生命需要奇迹。

原句:我的心需要你,像生命需要食粮。

出自莎士比亚诗选,这里我化用了一下下~

今天一万字!有没有白白的,甜甜的,液体浇灌我?!!

恺因: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77:心疼……(主动亲亲)

恺因:反客为主(狠狠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