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想骑龙鲸

第二卷 黄金暴君

迎风的蔷薇从不退缩。

*

“那后来呢?”亚撒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如果哥哥真的和那位旅行者有什么,大概也不会出现在维丹王宫吧?只是阻止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会是什么呢?亚撒完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能够拒绝哥哥的理由……

“当然是没有在一起的。”

“为什么?明明哥哥那么、那么好。”在亚撒的心里, 顾栖永远是首位, 甚至强于他曾经想要拥有的权利。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没有理由的事情太多了,”

已经从地上起来的顾栖半垂着头,把柜子里的家用治疗仪拿了出来, 他看向依旧敞着大长腿呆坐在地上的红发alpha, 声调温柔到了骨子里,“手伸过来, 我看看烫伤严不严重。”

此刻情绪逐渐平复的亚撒很听话,他似乎是知道既定的事实自己已经无法改变,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 至少……他不想哥哥难做。

“诶?还好只是红了一点,没我想的那么严重。”

“龙鲸对于水的接受度很高的。”

龙鲸一词中的“龙”源自于远古时能够腾飞于天、呼风唤雨的神话生物, 那是来自于神秘东方的飞龙, 传说龙可登天潜渊、大小变幻, 甚至很多星际人民至今相信着,在赫蒙特星域正式成为人类的栖息地前, 那是属于龙的宝地;也正是龙鲸中有“龙”, 所以才体现出了这类神性幻想物种的无所不能,以及被人类所赋予的其他奇妙幻想。

而“鲸”一字则与鲸鱼相关, 同时也说明了龙鲸可同时生活于高空或是深海。在《柯尔刻的密语》一书中曾有一段详细描写过龙鲸的原型——

“那是多么奇妙的一种生物,庞大、生猛、令人震撼;深蓝色的体表粗糙而厚重,如同时间刻下的年轮一圈又一圈传唱着百年的光阴,身躯与尾等长, 既能惊起风云巨变, 又能拍出惊涛骇浪;四肢为鳍状, 速度极快,是海洋与天空的霸主……”

“那就是龙鲸,是传说中的神性幻想生物,是真正的柯尔刻。”

“任何一个见过他们的人,都会永远记住从天空尽头穿到深海腹地的瞬间。”

“此生难忘。”

顾栖对于《柯尔刻的密语》从不陌生,整个童年他曾无数次翻看过,只可惜这本年代格外久远的厚重书籍不曾被保存下来,而是遗留于火海、成为了一片灰烬。他开口说:“以前只是看书幻想着,现在我自己身边倒是有个真正的龙鲸了,想想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黑发青年唇边逐渐蓄起了笑意,他忍不住和亚撒分享自己童年时的“远大抱负”,“那时候我第一次看这本书,还很坚信自己以后可以找到龙鲸,成为一位龙鲸骑士——骑在神性幻想物种的身上,多酷啊!”

这个想法来源于查理爷爷讲的故事——被黄金暴君驯服的狮鹫,以及因此而成立的狮鹫骑士团。不过这些事情还不曾发生在现在的时间线里,顾栖自然也悄悄地藏在了心底。

“哥哥想骑龙鲸?”红发的alpha 语气中染上了微妙的兴奋,“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顾栖先一步捏住了亚撒的嘴巴,他看着那张在自己手下微微变形的五官笑道:“赶快起来吧,你这是要在地上赖一晚上吗?”

亚撒塌着眼皮,嘴唇上的手轻轻抽离,而他赤金色的瞳孔中则装满了顾栖的影子,似乎是想要趁着人还没走多看看、死命地记在心里,“哥哥,你知道吗?龙鲸还可以改变液体的成分。”

很突然的一句话,像是在预兆着什么,但另一个倾听者却不曾觉得有异。

“嗯?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似乎没有在《柯尔刻的密语》中看过。”顾栖用潮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少年的手背,然后一把拉住了亚撒的手,“起来吧?或许在你回学校之前,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好。”

短暂的收拾之后,顾栖端着剩下的甘梅子甜酒、亚撒抱着一张大毛毯走到了别墅的天台上,在之前的同居生活里,他们总是钟爱在这里看星星。

磨砂质地的玻璃门被缓缓关上,顾栖脚步轻快地坐在了轻轻摇晃的吊篮沙发上,几乎在他刚刚摆好姿势的瞬间,亚撒就把毛茸茸的毯子给青年从下巴到脚严严实实地给盖住了,熟练地就像是已经做了无数遍。

不止如此,被顾栖放在小桌子上的甜酒也由亚撒倒在了小高脚杯里,直到递在青年的手边,亚撒才拉过一个矮了半截的小沙发坐到了吊篮的对面。

裹着被子、抱着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的顾栖发出舒服的喟叹,此刻夜里的风夹着微微的凉意,带动着树叶窸窣响起了奏乐声,几乎是一抬头就能看到整片夜空中的盛景——万千繁星、月光夺目,似乎只要踮起脚尖、扬起手臂就能触摸到那莹白的玉盘。

在短暂的沉默后,亚撒先打破了寂寞,“哥哥准备去哪里呢?”

“唔,很多地方吧……不过肯定是要去一趟虫族星域的。”

“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一年、两年?也可能三年、五年。”或者一辈子。

“哥哥,会回来吗?”

这一次回应亚撒的是一阵沉闷的安静。

但这并没有让亚撒丧气,他只是停顿了片刻,再一次开口,“哥哥,在你的心里,我是什么样儿的人?”

“很厉害、很出色。无疑,亚撒你是一个优秀的人。”又喝了一口甜酒的青年脸颊上微微染着薄红,被液体浸透的唇红得发艳,在月色之下更凸显出那种非人的姝丽,哪怕是早已经习惯了顾栖外貌的亚撒,都在某几个瞬间忍不住为之而失神。

顾栖继续道:“所以我一直坚信——你未来一定会成为青史留名的英雄。”

青年笑了笑,黑亮的眼瞳中闪烁着期待的光,但似乎又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意,“你会拥有最辽阔的疆域,指挥最厉害的军队,得到响彻星际的名号;你的国家繁盛、你的臣民忠诚、你的统治英明,你必流传千古,将永远被后人铭记、赞颂。”

亚撒微怔,他似乎透过黑发青年的描述看到了未来的一个世界,一个海晏河清、灿烂且盛大的世界,而他就是那个时代的开创者,是哥哥口中青史留名的国王陛下。

只是……

亚撒眼底闪过一抹暗色的微芒,这样的叙述不像是对未来的憧憬,反而像是见证者对已知事物的重复描绘

他看向顾栖发红的侧脸,抬手接过那杯被喝了个精光的高脚杯,小心地重新倒上淡色的甘梅子甜酒,又缓缓递了过去,“哥哥,小心别洒了。”

“好,会小心的……”

顾栖本人似乎还没发现自己逐渐迟缓的声音和僵持的思维,他按照亚撒提醒的那样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接过酒杯,微醺的状态令他喉咙干渴,再加上晚间微凉的风,即使肩头披着毛茸茸的毯子,依旧让顾栖有些渴求酒水带来的热量和浸润干燥的水意。

于是脑袋有些迷惑的青年再一次对着杯口,一饮而尽。

——唔,今天的甜酒感觉味道有一点不同诶……

清透的酒水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蜜色,它们朦胧地缀在青年的唇瓣之上,中和了原本的艳色,转而多了一种润泽的光;残存的酒液在主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滑落在下巴上,又被亚撒小心地用怀里的手帕给青年擦干净。

亚撒声调平和、语速缓慢,似乎有种淡然的诱哄感,“哥哥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那些事情呢?”

“因为你是亚撒啊!”顾栖的下巴垫着膝盖,脑袋微微左歪,凌乱的发丝落在耳边、颈侧,因为挠到了皮肉而微微发痒,让他忍不住小幅度地蹭了蹭,“你是亚撒,所以肯定可以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叫亚撒的。”

顾栖愣了愣,因为酒精而导致略迟钝的大脑在缓慢地理解着其中的意思。

而亚撒也不着急,他甚至主动为眼前的漂亮醉鬼拆解开这句话,好叫对方能够更加方便理解,“叫亚撒的人会有很多个,哥哥又怎么能只说这句话来回应我的问题呢?哥哥不觉得这个答案对于我来说太敷衍了吗?”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亚撒”,什么叫做“你是亚撒所以肯定可以”呢?

要是放在平时,顾栖肯定一巴掌拍在红发alpha的后颈上、然后笑骂一句揭过话题,但此刻他思维运行缓慢,在听了亚撒的一番“胡扯”后,甚至还深觉有理、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黑发青年混沌的脑袋愈发笨重,连带着唇舌都有点不受控制,“或许亚撒会有很多个,可、可是黄金暴君只有一个呀!”

说着,他还伸出手指冲着亚撒比划了一个“1”的手势。

苍白的手指披着月光,落在了亚撒的眼中,略粉的指尖勾勒出一个世界,那是亚撒无法触摸到的存在。

光点闪烁,一个朦胧的想法从亚撒的脑海中飘过,顷刻间那缕光被亚撒死死地抓在掌心里,他感觉自己好像即将就要触碰到真正的真相了。或者说,凭借这些蛛丝马迹而还原黑发青年所隐藏的秘密……

“哥哥,你来自哪里?”

“我吗?我是从圣浮里亚星来的啊……”顾栖还记得自己是和银河执行任务,遇见了一个奇奇怪怪、疑似是暗影大帝的alpha,然后再一次睁眼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千二百多年前。

“什么时候的圣浮里亚星?”答案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唔……”顾栖算了算,整个思维越发迷糊,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浆糊,似乎在跟随着alpha的声音而运转,“是3084年的圣浮里亚星。”

在两年前,亚撒曾使用过自己的能力,那一晚他改变了液体的成分,所想要的不过是更加靠近哥哥一点;而今他再一次使用了自己的能力,这一次所求则是哥哥藏在最深处的那个小秘密。

“3084年啊……”亚撒想起来那几枚金币上的数字,想到了黑发青年对于莱特蒂斯的了解,想到了对方对于自己那没有由来的信心……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的哥哥来自未来,而他自己——亚撒就是那位“黄金暴君”。

一切都说得通了,明明知道了真相和答案,但亚撒却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甚至想问最初哥哥待自己的好是因为黄金暴君,还是因为亚撒呢?

在这种问题上,即使是一向冷漠的他也会钻了牛角尖,只是还不等钻到头,亚撒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双熟悉的手臂抱住了。

他顺着力道,被轻轻地压向带着淡淡蔷薇花香的怀抱里,弥散着酸甜的酒水,以及黑发青年裹着毛毯的暖香。亚撒闭了闭眼睛,放任自己埋入这一抹终究有时限的拥抱中。

他听到黑发青年说:“……我想回家。”

是思念、是眷恋,顾栖喜欢着这个时代,但他更爱的却是那个诞生了虫卵、孵化了虫母、送别了大家伙们的3084年,在那里有他一切重生后的痕迹,那是一个新的开始,是他带着黄金、带着海蓝、带着所有低阶虫族要一起生活下去的时代,哪怕它们都不在了,但顾栖的初心从未改变,他要回到3084年、要买一座原始星球、要带着自己脖子上的小玻璃瓶去见证那些他所承诺的事情。

这是一种近乎愚笨的执着,但这同样也是顾栖性格中那股执拗的最深体现。

“我想回家,想带着黄金它们一起回家……”

青年一手环抱着亚撒,另一手摸到领口下的小玻璃瓶,他手腕上的铃铛还在响着,可顾栖的注意力却一直定格在了挂在了脖子上的吊坠上。

亚撒忽然就懂了,他对于哥哥而言是重要的,但却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这样直白的答案令人难过,红发的alpha忍着眼眶中的酸涩,他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哥哥,你醉了。”

“醉了吗?”迟钝的青年笑了笑,他像是重复过无数遍那个动作一般,抬手捏了捏亚撒的脸颊,又一次说了那句话,“亚撒,我想回家了。”

“好,”少年点头,他用毛毯裹好青年半露在外面的手臂,几乎都怎么使劲儿,就直接像是抱孩子一般将身形清瘦、略显单薄的青年抱在怀里——

一手隔着毛茸茸的毯子垫在顾栖的腿弯之下,另一手小心护着对方的后腰;而已经彻底迷糊的青年则软趴趴地搭在亚撒的肩头,一手勾着少年的脖子,另一手揪着那些略长的红色发丝把玩。

头皮被揪着有些疼,但亚撒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安抚道:“哥哥搂好我的脖子,别着凉了,现在送哥哥回去睡觉好吗?”

“……好。”

“哥哥好好睡一觉,等起来了如果计划离开这里,还是希望哥哥能告诉我一声,好吗?”

“好。”

“一定要带好联络器,置顶第一个就是我,哥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发消息,好吗?”

“好。”

“如果哪天哥哥忽然决定不回来了,那也记得告诉我一声吧,至少别让我成为最后一个才发现的,好吗?”

“……唔。”

“我不在哥哥身边了,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总之万事要小心,好吗?”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亚撒偏头,果然看到了搭在自己肩膀上已经陷入沉睡的脸庞。

苍白、精致、漂亮到跨越了性别的限制,这就是他的哥哥,是来自未来、却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的“冬日礼物”。

亚撒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自言自语道:“但是如果哥哥回来,那我就一定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此刻的他还不能确定这种强烈的独占欲是因为什么而升起,但亚撒知道,他想要留下哥哥的想法从初遇到现在从未改变过。

眼下,他是一丝都见不得青年因为想回家而生出任何难过的情绪,于是亚撒决定暂时放手、不去当那个阻挡哥哥迈开脚的顽石。

清晨,温暖的日光硬生生地从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缝隙间挤进来几缕,被遮挡、拥挤着的光线变成了跳跃的光斑落在了柔软、带着一层薄薄绒毛的被子上,光晕染出了更浅一层的颜色,边缘落着璀璨的金,绽出了一抹璀璨。

那些光并不安分,最开始只是落在被子的边缘,很快又巧妙地跳跃在一截苍白的腕骨之上,玲珑细碎,笼罩出一道淡淡的金;但这并不是结束——藏在被子里的青年轻哼一声,似乎是感受到了手腕上的热意,他缩着手、拉着被子再一次蜷缩,却意外被那跳跃的光追逐到了耳侧、鬓角、眉眼。

这一次,他醒了。

顾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在看到有些昏暗的天花板时,他一时之间还有反应不过来就被晃动到眼角的光给刺激了一下。

“唔——”

生理性的泪水氤氲在眼尾,青年抬手蹭了蹭,才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柔软的被子从他的肩头滑下,顾栖低头,指尖捻着被子重新拉上去,视线又落在了那截窗帘露出的缝隙里。

窗外天气正好,阳光灿烂,于顾栖而言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虽然蒙着虚影,但也足够顾栖回想起一切——告别,以及来自红发少年的挽留。无声轻叹一句,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从床上起来。

洗漱、换衣服、梳头发,等黑发青年半在脑后扎着略短的马尾走到客厅、看见插在花瓶里新鲜的花束后,他就知道亚撒已经去学校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恐怕都不会再见面了。

花瓶里的花束配着一支纯白的蔷薇,花的形状格外漂亮,花瓣紧密相贴,相信不久以后就会彻底绽开,夺走一整个瓶中的风采。

这是从两年前亚撒就养成的习惯,他会时不时地更换摆在家里的鲜花,不论怎么搭配,其中都必将有一朵白色的蔷薇。

顾栖忽然想到了当时初遇不久少年送给自己的盆栽蔷薇,那时候他们下了辛苦和期待,都以为能够枯木逢春,但是在第二年一个春日的雨夜之后,那支蔷薇还是枯败了,可怜兮兮地躺在小花盆里,为此顾栖还可惜了很久。

于是后来,亚撒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相接替的,顾栖懒得吃早餐,他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脑海里点点滴滴回忆着自己和少年的相处。

——叮咚,叮咚。

忽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顾栖的沉思,能这个时间点来的除了林奈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他起身,“来了。”

几乎是在刚刚开门的瞬间,一道影子就扑了过来,顾栖习以为常地侧身躲开,下一秒影子也格外熟练地敞开手臂、搭上了顾栖的肩膀。

“都两年了,你怎么还不习惯我的拥抱啊!”

远观之下的林奈是个温柔似水的omega,但当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他是个日常里非常大大咧咧的模样,外貌气质和性格格外不符合,最初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温柔早就成了过眼云烟。

顾栖:“我也没想到最开始那么温柔的人现在逢人就抱。”

这话说起来也是有根据的——那是顾栖和林奈第一次喝酒,之前因为身体不好被西德严加看管的omega一时间得了自由、有些控制不住,结果就是一个人喝了两瓶酒,醉得谁也不认识,一开始是缠在顾栖身后要抱抱,中途又把别墅里的仆人们都缠了一遍,还好西德回来的及时,不然林奈可能就要去郊区和蚊子抱抱了。

“那都几年前的黑历史了!”林奈手臂上还挎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一些他烘焙的成品,他不只是擅长酿酒,对于料理也很有天赋,时不时就拿来自己的新产品找顾栖试吃。

将婴儿拳头大小的点心一一摆开,林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了伸腰,“快来尝尝,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一次我尝完的结局就是说好吃。”顾栖不是老饕,也没有那么敏感的味觉,他所能够对于食物做出的评价无非就是好吃和不好吃,至于好吃在哪里、为什么不好吃那就不在他能描述的范围之内了。

按理说这样的试吃者并不能给予当事人很好的反馈,但比起能够说得头头是道的西德,林奈还是更喜欢找顾栖。

“没关系啊,反正只要你说好缘模隙ň褪呛贸浴!绷帜渭似芤沧谧约荷聿啵⑽⒖拷抗馊险娴芈湓诤诜⑶嗄甑纳砩希八邓蛋桑愫推咄踝又涫遣皇欠⑸裁词虑榱耍俊

手里捏着点心刚刚放在嘴里的顾栖一愣,他停顿半秒,才状似自然道:“我和亚撒能发生什么?”

在未来的黄金暴君从维丹王宫中不被承认、无人问津的小可怜,到走向明面、被国王费格·蒙卡亲自点名夸赞的七王子,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转变为了“尊贵的殿下”,但是谁能想到在几年前的王庭内,尊贵的王子只是仆人口中的小杂种?

但自始至终,顾栖不曾改变过。

“昨晚我和西德正睡觉呢,以为他早就回学校了,没想到七王子突然敲门,只求我们好好盯住你,如果有什么变化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说……我和西德问了好几遍也没问出来个原因,所以我看差不多到你睡醒的时间就来了。”

林奈脸上要被八卦的神色填满了,“所以说说呗?到底怎么了?”

说着,他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支棱着耳朵等待黑发青年开口。

而另一边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点心后,顾栖才淡淡开口:“我打算离开了。”

“哦哦离开啊,不是什么大……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震天响,林奈某一个瞬间以为自己可能是提前进入了老年听力退化期,怎么感觉还有点耳鸣呢?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努力把卡在嗓子眼里的点心咽下去,原本甘甜的果酱都来不及品尝,就被囫囵下肚。

林奈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又拿起一块小心点的青年,声线略微颤抖,“离开?你要离开去哪儿?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要离开?是不是七王子和你吵架了?还是发生别的事情了?怎么、怎么这么突然啊……”

话还没说完,天生泪腺略浅的omega就红了眼圈,比起亚撒那副隐忍克制的模样,林奈就直白很多了,几乎是他刚刚停嘴的功夫,那珍珠似的眼泪就已经顺着侧脸流了下来。

有时候顾栖不得不感概造物主的神奇,当神祇在捏造人类的时候,将他们分化为alpha、beta和omega三种性别,alpha的攻击、beta的理智和omega的柔美,用于描述这三种性别时最精简的词汇饱含赞扬,也正好足够诠释他们的特点与魅力。

就像是林奈,他作为男性的同时也是omega,但眼泪放在他的身上绝对不会令他显得矫揉,而是一种涵盖了柔和与坚韧的难过,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梨花,耷拉着花瓣,却依旧挺直了枝干。

顾栖轻叹一口气,他感觉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直线上升,也不知道这样的预兆会不会让他未老先衰。

“这有什么好哭的?弄的好像是死别一样……”

“是啊,不是死别,那和生离有什么差别?”林奈皱着薄薄的眉毛,眼底的水花一层一层地往出涌,像是漏了水的龙头一般,“你摸着你的心脏说,你会回来吗?”

从被顾栖从死亡的手中拉回来的那一次,其实林奈听到了来自他体内的呼唤声——轻缓低沉、夹着浓浓的眷恋,像是迷路的孩子在浓雾之下呼唤着自己的母亲。那些声音交错着,有很多很多,它们一起小声地、在心脏的最深处呼唤着——“妈妈”,甚至都不敢被“妈妈”听见。

最开始的那一瞬间林奈以为那就是自己,但随着撕扯感与脱离感的加强,林奈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内一直都存在了一部分残碎、破损的灵魂,也只有那短暂的几秒中,他才终于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发现了顾栖的不同,至此一直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潜意识里林奈以为能够被那么多破碎灵魂呼唤为“妈妈”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永远停留在人间呢?那像是神明一样的青年,终究有一天会离开回到自己的国度吧?

最初林奈还担心过很多,但即使破碎的灵魂离开了自己,他还是爱上了那般类似孩子眷恋母亲的感觉,因此他也同样依恋着顾栖;直到后来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他看到顾栖带着亚撒搬到了隔壁、看到顾栖在星网上接单当修理师、看到顾栖夸赞他亲手酿制的甘梅子甜酒、看到所有的生活走上正轨,于是林奈也逐渐遗忘了那个秘密……他以为他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邻里相助。

直到今天,这个秘密又一次被林奈想起来,而走失于人间的神祇也终找到离开的路。

omega视线朦胧,他再一次看向顾栖,哑声问道:“顾栖,你会回来吗?”

——会回来吗?

——顾栖自己也不知道。

黑发青年没忍住又叹了口气,把半道拿起来的点心放回去、身子靠在沙发上,“我也不知道。”

如果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他或许就不回来了,免得徒增伤悲;如果找不到……找不到再说吧。

顾栖拿过纸巾递给林奈,“擦一擦吧,不然西德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看见就看见,有我和七王子,他才不敢动你。”

“人家也没想的动我。”顾栖哭笑不得,当年救林奈的时候他被西德质疑了一句“只是一个beta”,于是这件事情就同时被亚撒和林奈记住了,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浅浅阴阳一下西德,至此看清自己地位的西德发觉最不能得罪的不是七王子亚撒或者是自家的竹马恋人,而是站在他们身后的漂亮青年顾栖。

“那你不走不行吗?”

林奈已经习惯了经常找顾栖闲聊、喝酒、品尝点心的日常了,这是一种无法更换对象、无法改变的习惯。

顾栖没有回答,只是浅笑着看下林奈。

对视的那一刻,林奈感觉对方的目光就像是在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是如果真的不懂事就能换来青年的留下,林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一次又何妨?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还是这一句话,被顾栖送给了林奈。

神情有些不好的omega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换了一个问法:“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大概就是近期吧。”

“你不准备和七王子告别?”

“真正见到了,恐怕才不好告别。”到底是顾栖自己养了半路的孩子,两年的时间足够他看到一些被少年故意隐藏起来的“小秘密”,对此顾栖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未来能够掌握整个蒙玛帝国的黄金暴君,又怎么可能干净地像是小白兔一样呢?

——虽然最开始他确实觉得亚撒就是个小可怜,但问题不大,只要不被人欺负了就行。

林奈擤了擤鼻涕,眼眶红红地把一柔软的抱枕捞在怀里,眼巴巴地盯着顾栖,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宠物兔,似乎那一对无形的耳朵都耷拉着垂在了肩膀上。

“就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林奈试图在黑发青年的神情中找到一丝迟疑。

“决定好了。”顾栖看向omega的眼神充满了包容,他轻声解释道:“这个决定并不是我最近才做的……很久之前、在我们认识之前,我也一直有着这样的计划,或早或迟,它总要被提上日程的。”

因为遇见了亚撒,因为产生了眷恋和担忧,所以顾栖选择在圣浮里亚星上停留了两年之久的时间,但自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的终点不是这里——不是星际历1815年的圣浮里亚星,他总是要回到3084年的那个春天,不论如何。

“好吧。”算是妥协,林奈抿着唇,“你离开的时候必须告诉我,我要为你送别。”

林奈很喜欢顾栖,不是基于情情爱爱的喜欢,而是另一种朋友以上、类似亲人的喜欢。最初见面时他喜欢着顾栖的容貌,那是一种很单纯的、出于对“美”的欣赏;在意外被顾栖救回来一条命、听到了那些破碎灵魂的呐喊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另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依恋,像是雏鸟归巢,无法抑制。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奈又在日常的相处中喜欢上了顾栖的性格——黑发青年的性子平和到了一种温柔的境地,在他的身上似乎很难发现负面情绪,他会是很好的倾听者、也会是很好的交流者,在极大多数情况下顾栖包容了林奈的跳脱和多变,给林奈一种在西德之外的成熟依靠。

所以林奈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会喜欢上顾栖,因为他真的很好。

面对omega执着的目光,顾栖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见了面难道不会更难过吗?”

“难过也要见呀!万、万一你走了不回来……”林奈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窒息,他长这么大以来顾栖是他除西德以外的第一个朋友,这种离别简直就是要命。他喃喃道:“那真的太要命了……”

顾栖目光闪了闪,忽然问道:“要来一个拥抱吗?”

“呜呜——”

这话一出,林奈彻底崩不住了。omega一向是感情敏感脆弱的生物,他们在被神明捏造的时候被添加了七分的纤细和三分的感性,于是当纤细的性格与感性的心绪相碰撞,才能造就这样美好而又如霜花般的存在。

又一次眼泪汪汪的林奈扑到了顾栖的怀里,大肆宣扬着自己的不舍,但比起有人安慰的omega,另一个独身一人身处莱特蒂斯的红发alpha就凄惨很多了——

碰!

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的地下训练场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破空声响起,下一秒就狠狠地砸在了镶嵌着充气垫的墙壁上。

alpha格斗时的破坏力太大,很多年轻气盛的alpha会因为对战中的信息素分泌而失去控制,因此学校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只好在原本金属质地的墙体上镶嵌了一圈充气垫,至少被按着脑袋砸上去的时候不至于出人命。

言归正传,在刚才那一声“碰”的巨响后,不少在地下训练场的军校生都好奇地扭头看向声源处。

一身材高大的alpha刚瞅了一眼,就做出个不忍直视的表情,和自己的朋友低声道:“好家伙,怎么还有人不长眼去挑战七王子殿下啊……没被打怕吗?”

另一个高挑的beta擦着汗水,头也不抬道:“总有人不信邪,觉得自己能打过七王子。”

“想想就疼……当初老子一个快两米的alpha也是不信邪,信心满满地去挑战了七王子殿下,你猜怎么着?我记得当时我被打得肋骨断了三根,听说还是放了水的……那会七王子也才十四岁吧?怎么就这么厉害?还是人吗?”

“懂不懂什么叫做顶级alpha?人家那就是顶级alpha!和你能一样吗?”同伴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不远处正沉默地拿着毛巾擦汗的红发alpha,明明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身上的压迫力却强到瘆人,这样的人比起中看不中用的大王子殿下,明显更适合当帝国的储君……

“哎,顶级alpha啊,那确实是不一般。”身材高大的alpha挠了挠头,他压低声音问:“话说这么久以来,你们有闻到过七王子殿下的信息素吗?”

这话一出,几个熟识的军校生同时停下的动作,正面面相觑,脸上闪过了如出一辙的好奇。

高个子的beta回忆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从来没有过……”

alpha之间会相互排斥彼此的信息素,但作为一群天天热血上头、时不时就要扭打在一起格斗的军校生,当气氛到了,信息素便不得不上头。几乎每一位军校生都曾在格斗课上不小心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这是一种常态,也是他们在成长中进行自我控制的必经之路,但回想过所有的课程情况,七王子殿下亚撒似乎真的从来没有不受控过。

“难不成这也是顶级alpha的能力?”

“那也太厉害了,能够完美控制自己信息素的人,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啧,我看以后王室的继承人肯定是七……”

“嘘!这话可不要乱说!”

“知道、知道……”

而此刻被几人讨论的中心人物则面无表情地坐在了长凳上,他手肘撑在紧绷的大腿肌肉上,脑袋低垂,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厌厌的烦躁感,于是周围的人便更不敢靠近了。

亚撒沉着脸,脑海中正无数遍回放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哥哥的执意离开和他的勉强接受……不,这件事甚至与他接不接受并无关系,就算他真的全然拒绝,这场离开也依旧会发生,毕竟这就像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秘密——哥哥从来都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的哥哥,生活在一千多年以后的未来,那是他活都活不到的时代……等等!

活不到……吗?

呆坐着的亚撒忽然从原地站了起来,他的眼睛中灼灼地闪烁着滚烫的热意,那股光似乎能够穿透一切、燃烧一切,烈到足以叫旁人为之避退。

或许,他想到了一个绝对可以在未来相遇的可能……

毕竟他可是龙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