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宇称守恒

正文卷

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 于白青第一次产生了晕船的不适感。

浑身的警惕心一触即发,他紧绷神经观察四周,只觉得空气里似乎充斥着一股奇怪的香味,甜腻熏鼻, 令人闻起来有些反胃。

视野范围内, 挂在墙壁两侧的油画逐渐出现了虚影, 等他用手撑住墙面, 凝神再看, 发现眼前的事物又恢复了正常。

要是从前, 早在持枪冲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

然而,清晨服用下的治疗药物降低了他的精神敏感度,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屏住呼吸, 立即采取措施蒙住口鼻。

浓烈的香味吸入肺部, 令于白青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声,再次抬起头时,他似乎看到有一道人影从走廊外匆匆走过, 半途侧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就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不是别人, 是在朗绰酒店顶楼杀死他的那个“假远山”, 于成周的影子。

朗绰酒店……

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地名, 于白青便忽然皱起了眉头。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前额,背靠着墙面缓缓坐了下来。

头痛欲裂的感觉袭涌而至, 他开始急剧地滑动喉咙, 呼吸逐渐出现了不畅。

无数杂乱无章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依旧是那些日复一日在噩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枪声、人群的呼喊、还有小孩鲜血淋漓的胸口——

可这一次, 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里却增加了一些从未出现过的事物。比如一座面朝大海,伫立在蓝天白云下的崖顶高塔。

水天练成一线,微风拂过脸颊,他整个人怔然了一瞬,接着微微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抱着一束白色的捧花。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矗立在高塔下的白色墓碑。墓碑面朝大海,光洁如新,但他定睛一看,却发现墓碑上没有刻着任何墓志铭。

……这是谁的坟墓?

刚准备朝墓碑再走近一步,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从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于白青回过头,看见背后的医务室大门被一阵狂风吹了开来。室内的窗户大敞着,房间里仍然残存着争执打斗过的痕迹,原本坐在墙角的于成周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于白青逐渐意识到,于成周或许并没有骗自己。在空气里弥漫着的微量精神类活性气体,已经逐渐开始影响他大脑皮层的中枢神经,令他出现了短暂的思维错乱。

不管怎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想办法回到举办拍卖会的顶楼俱乐部,找到更多小孩被带走前的线索。

想明白这一点,于白青将五指缓慢握紧成拳,对着面前的墙壁就狠狠撞了上去。

下一刻,强烈的剧痛涌入四肢,一道血线从他的指尖遽然流下。

剧痛唤醒了愈发迟钝的脑部神经,于白青的瞳孔悄然缩紧,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

医务室所在的楼层位于邮轮中部,所有舱位的乘客都可以自由进出。他持着枪走入走廊尽头的电梯,发现电梯的楼层只能往下,不能往上。这也就意味着,一等舱和特等舱的乘客未经许可,是不能够上到贵宾舱以上楼层的。

手伸进西服口袋,于白青找到了自己的贵宾舱房卡。

他如果要重新回到顶层,就需要先下到二楼大厅,再刷房卡,乘坐贵宾VIP的专属电梯上楼。

虽然已经完全失去了外部信号,但邮轮内部的电梯仍然还在继续运作。于白青按下电梯按键,电梯一路都没有停,载着他径直下到了二楼。

电梯门刚在二楼大堂打开,电梯厢外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喊叫声。

将手枪塞入后腰,于白青大步迈出电梯门,发现整个二层大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临近午夜,大部分一等舱和特等舱的乘客却没有待在自己的房间内,而是聚集在大堂各个角落,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慌张。

很多人看起来刚刚参加完宴会,身上穿着礼服,脸上的妆容还没卸去,神情既疲惫又狼狈。

“服务生呢,都去哪了?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交待?”

“……和你说多少遍了,我开机关机几十次,确定完全没有信号——”

从众人杂乱的议论中,他大致猜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乘客们显然已经发现所有通讯工具都失去了信号,船只渐渐偏离航线,带着他们往未知的地点行进。

有一些对附近地理位置比较熟悉的当地人,也意识到邮轮上的信号之所以出现异常,是因为船只驶入了危险重重的“魔鬼海域”。

在精神极度亢奋的情况下,人们往往会做出一些反常的行为,船上的乘客们也不例外。对于未知的恐惧席卷上了所有人的脑海,一些素不相识的乘客开始在大堂中央扭打在一起,咒骂声不绝于耳。

穿梭过拥挤的人群,于白青不动声色地走入最左侧的VIP电梯。电梯门缓缓关合前,他看到一群身穿服务生制服的人影并排站在二楼,正透过落地窗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大堂里正在发生的骚动。

这群人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淡漠一言不发。从他的角度抬眼望上看,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倒映在落地窗上的背影。

这些“服务生”的手中紧紧握着枪,被领口包裹住的后颈都露出了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身末端。

于成周说的没错,牧羊人确实劫持了整艘邮轮的乘客,将他们全扣押作了人质。

随着电梯楼层的逐渐升高,于白青发现头顶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再次出现了重影,胸口的不适感又有些加重了。

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抬起沾着星点鲜血的左手,对准自己的下颚狠狠挥了上来。

【哐——】

密闭空间中响起沉闷的回音,牙齿嵌入唇肉,于白青的口腔内部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在见到小孩前,他一定要保持足够的清醒。

头顶传来“叮”地一声响,电梯终于停在了俱乐部所在的顶层。站在电梯厢内,于白青将右手搭上后腰的枪把,悄然屏住了呼吸。

随着电梯门再次打开,他听到门外传来了轻松明快的音乐声。

室内场景光怪陆离,半空中的吊灯轻轻摇曳、众多人影在酒桌前谈笑风生,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一直在播放优雅的蓝调爵士乐——

注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于白青身形一僵,眼中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一名穿着整齐制服的服务生笔直地站在电梯门口,手上还捧着新鲜的果盘。

看到他走出电梯,服务生连忙走上前,弯腰恭敬地问道:“欢迎光临,先生,方便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吗?”

下意识地握紧腰间手枪,于白青沉下眸子,淡淡开了口:“你是黑庭的人?”

服务生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位先生,您是前来参加拍卖会的吗?”

“……”

于白青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在他昏迷不醒前,拍卖会就已经步入了尾声。

指节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钝痛,于白青再次绷紧神经,用目光逐一扫过宴会厅里的宾客。

宾客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礼服穿梭在桌椅间,脸上洋溢着得体的笑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在这群人里,他看到了不少有印象的熟面孔,比如那位和Perez家族经常往来的K号房银行家,拍下昂贵东方陶瓷的贵妇和几名萨瓦尔的警方高层。人们举着酒杯互相攀谈,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之前拍卖会上那场风波的影响。

而宴会厅的正前方,原本展示藏品的拍卖台笼罩在昏暗的聚光灯下,台上空无一物。

不对……

目光落上放置在宴会厅西南角的欧式大摆钟,于白青发现摆钟上的时钟恰好停在左下角,八点临近九点的位置。

八点临近九点,俱乐部里正在举办拍卖前的招待酒会,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

看到眼前客人的面色有些不太对劲,服务员有些担忧地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先生,您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服务员的话音刚落下,一道同样西装革履的身影举着酒杯绕过餐桌,朝着于白青缓步走了过来。

来人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高个,平头,五官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特点。唯一让人会特别留意的,就是他戴在鼻梁前的一副深黑色墨镜,还有手中那根细长的盲杖。

看清来人长相的那一刻,于白青立即从腰间抽出了手枪。他刚要拿枪对准面前的人,就看到男人对自己伸出一只手,用轻柔婉转的西语开了口:“于警官,真是久仰了。”

垂下手中枪,于白青冷冷望着来人,完全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这场拍卖会是他以Perez家族的名义来举办的,可这人显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直接称呼他为“于警官”,而不是“Perez先生”。

见于白青不给自己面子,来人嘴角的笑意仍旧未变。他放下自己的手,从服务员手中的餐盘上取过一杯鸡尾酒:“来,我请于警官喝一杯。”

服务生对着两人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过身,熟练地去招待其他宾客了。

拉开距离两人最近的两张酒桌椅,男人对着于白青礼貌地点头:“于警官,您请坐。”

严正地盯着面前男人看了半晌,于白青在心中稍加思索,还是不动声色地握紧手枪,在酒桌旁坐了下来。

将握住枪的手搭上桌面,他望着酒杯里对面人的倒影,叫出了男人的真名:“牧羊人?”

牧羊人的嘴角噙上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他敲了敲手中盲杖,有些神经质地裂开嘴角:“嗓音如此迷人,真想亲眼看看于警官长什么样。”

“无论你想搞什么鬼把戏,”于白青用冷冰冰的视线掠过牧羊人的脸,“先告诉我他人在哪。”

他口中的“他”明显是在说应晚,牧羊人却像是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脖颈:“不好意思,于警官是在指谁?”

于白青的脸色更沉了。

“你很清楚我在找谁。”他说,“应晚,Noctis,你把他关在什么地方?”

听到他的话,牧羊人脸上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来,成周说的是真的了。”

他抿了抿唇,语气中带上了一抹淡淡的遗憾,“于警官,我非常理解您的感受,我曾经也和您一样,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但这一切并不是您的过错。无论是吃药还是住院治疗,我也在非常努力地尝试着去接受现实。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尽我所能为您提供帮助。”

听到这人突然开始说些毫无逻辑的话,于白青彻底黑了脸。

他正要厉声质问,就听到牧羊人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很抱歉,于警官,让您想起那么不愉快的回忆。”

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他略带歉意地出声:“成周一直警告我,让我不要故意刺激你,不要在你面前提起过去发生的事情,否则你的病情会加速恶化。”

“但既然您这样问,我觉得有必要告诉您真相。”

“于警官,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登船的吗?”

牧羊人柔和的声音在于白青的耳边回荡,渐渐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起来,“您上船的时候一直是一个人,却总是在对着周围的空气讲话。成周发现以后,原本打算把您关起来,送到距离最近的海湾医院进行治疗。却没想到邮轮突然偏航,计划被打乱,一不留神又让您给跑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您心里现在在想什么,”他放缓声音道,“但我知道成周爱子心切,他想让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

于白青的额前倏地冒起青筋,眸中闪烁起了火光。不顾周围宾客的目光,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枪,用枪口牢牢抵上了面前人的胸膛。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于白青的眼底掠过一丝冷厉,“说。”

当着于白青的面慢悠悠地抬起双手,牧羊人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心平气和地开了口:“Noctis早就已经死了,去年的七月十三号,你真的不记得了?”

“……什么?”

牧羊人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怜悯:“于警官,你麻痹自己太久了,以至于完全分不清心里的现实和幻想。”

抵在他胸前的枪口微微一颤,于白青微微张开口,几乎快要嘶哑失声:“……不可能。”

他死去以后又重生了一次,他在劫持案的现场救下了小孩,和小孩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他记得小孩的体温,小孩的拥抱,小孩与自己唇齿交缠时的湿润与温暖。

还有小孩亲口对他说的情话。

【于白青,我爱你】

【——我说我爱你,你知道的】

这些都是镌刻在他内心深处,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种种,怎么可能……

喉中涌上一股浓稠的腥甜,他再一次闻到了空气中那股腻人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间持久不散。

脑海中原本就一片混乱,在听到面前人的这番话后,那种钝痛的感觉开始愈发猛烈起来。

曾经碎片般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一帧帧串成了流畅的画面,越来越多的人和事纷沓而至,几乎快要挤爆他的脑海,让他的神经不堪重负。

所有的这些画面里,有他坐在吉普车上,看着小孩摆摊时和人讨价还价时骂骂咧咧的嘴脸,也有放在床头柜上,小孩被鲜花拥簇着的遗照。

有小孩站在SPEAR山顶上和他的回眸一别,也有他独自一人站在缪尔小镇的墓碑前,从日暮漠然地守到日出。

想到这里,于白青的身形忽然重重一震,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翳动。

等等——

缪尔小镇……

缪尔小镇??

回忆是真的,重生也是真的,那些涌入脑海中的陌生画面也是真的。

他没有病,也不是什么有重度妄想症的疯子……他一定遗漏了什么非常关键的线索!

一把拉开身前的坐椅,于白青举着枪对准面前的盲人,用余光急速地打量着四周,开始不动声色地往电梯口的方向后退。

牧羊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举动,只是低头轻轻抿了一口酒,并没有作出任何阻拦的动作。

按住下楼的电梯按键,于白青握紧手枪,眯眼望着天花板上眩目的灯光,想要竭力维持思绪的清醒。

咬破的唇角已经溢出了点点血丝,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人,“……你和于成周,你们才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听到于白青对自己的评价,牧羊人笑着摇了摇头,用小勺轻轻搅了搅鸡尾酒杯里的冰块,接着抬起头一饮而尽。

“你去吧,去找他。”

舔去沾在唇角的酒液,牧羊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犹未尽的笑容,“如果一直找不到,记得按时吃药。”

等到电梯门完全关上,于白青终于放下手中的枪,脱力般地重重靠上了背后的电梯栏杆。

他的手心和后背全是冷汗,就连握枪的手都没有平时那么稳了。

他知道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距离上一次服药已经过了整整一天,而牧羊人刚才的那番话,更是如同加速剂一般,将他脑海里仅存的那点理智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

注视着电梯墙上自己的倒影,于白青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茫然,又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消散殆尽。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需要马上去确认。

走出电梯,来到贵宾舱的前台,他看到平时忙碌的服务台此刻空无一人。

绕进前台,于白青迅速弯腰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取出一份标题名为“贵宾舱客房每日送餐汇总”的拷贝文件。

他之前留意到,每天早中晚送餐结束后,贵宾舱的客务经理都会让服务生在前台记录每日送餐的种类和分量,留意客人们是否有忌口,以便更好地为客人服务。

视线扫过整张表格,停留在表格第一页的最下方,于白青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

他看到了在Z号房那一栏里所记录的内容。

【7月30日,晚餐,鹅肝酱煎鲜贝配烤苹果派,不要红酒】

【客人数量:1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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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祈祷室的大门,牧羊人看到吊在十字架上的人紧闭着眼睛,纤长睫毛如同飞羽般往下低垂,面容宁静地如同已经陷入了沉眠。

撑着手中盲杖徐徐来到十字架前,他弯下腰,轻轻捧起面前人白皙的脚踝,虔诚地抵上了额头。

十字架上的人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举动,却完全不愿意搭理他,只是慢慢蜷起脚趾,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放下白皙的脚踝,牧羊人没说什么,只是在一片黑暗中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了摆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

祷告室内的巨大投影仪开始运作,在昏暗房间里发出“嗡嗡”的声响,过了片刻,距离十字架四五米远的白色墙壁上出现了一束光。

很快,屏幕亮了起来,墙上出现了一副黑白的画面。

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是一副类似摄像头的实时转播,拍摄的角度有些特别,镜头像是被挂在了一个人的胸口,正在跟随着那个人的步伐往前推进。

被黯淡的光线照耀着,吊在十字架上的人睫毛微微一颤,抬起了低垂的眼帘。

不知道过了多久,摄像头的画面跟随着“主人公”转过拐角,进入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画面中,走廊的尽头站着一道高挑的人影,正在服务台前眉目沉郁地翻动着手中的文件。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人,携带着摄像头的人步伐一顿,像是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上前。

发现那道站在服务台前的人影是于白青,应晚脊背一僵,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动他。”

牧羊人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我的主,我知道你不怕死,对于你而言,死亡只是意味着永生。”

片刻后,他听到牧羊人开了口,“你当初选择和远山达成交易,想以那样的方式死在这个人面前,只是为了让他记你一辈子。”

见背后的应晚没吭声,牧羊人又继续接道:“你不怕死,但你最怕的是被他遗忘。”

“但从今天开始,一切都将不一样了。”他说,“我在船舱所释放的nitrous oxide,已经再一次诱发了他的应激障碍症。”

“再等等吧,”牧羊人慢慢笑起来,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他很快就会彻底疯掉,忘了你,忘记一切,和我一样,成为一个真正的精神病。”

应晚缓缓抬起头,胸腔里闷出一声轻嘲:“他不会中计的。”

牧羊人靠在沙发背上,轻快地笑出声:“你待会就知道了。”

屏幕上,携带着摄像头的“主人公”站在原地迟疑了几秒,用手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耳畔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应晚这才知道,原来视频是有声音的。

像是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动静,画面外传来一声于白青的低喝:“站住。”

听到背后人喊住自己,“主人公”当即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眼睁睁看着于白青放下手中文件,朝着自己大步走了过来。

这时,画面里传出“主人公”略微有些结巴的声音:“你喊,喊我干嘛?”

应晚:“……”

这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灰背那小子。

他为什么会带着摄像头去找于白青?

难道是被牧羊人利用了?还是——

正当应晚准备开口发问时,他听到牧羊人淡淡道:“别说,这小子用起来还挺称手的。”

“我只是让人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给他看,告诉他如果不严格按照我所说的做,就杀了你,他就马上乖乖听话了。”牧羊人靠着沙发靠背,赞许般地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一个你忠实的信徒。”

他的话音刚落,画面中的于白青已经来到了灰背的面前。

隔着一道屏幕,应晚听到画面里的于白青用极度沙哑的嗓音开口问:“应晚人呢?我找不到他。”

镜头轻轻抖动了一下,像是在跟随着灰背的胸膛上下起伏。

沉默了片刻,灰背用一种狐疑的语气开了口:“……你找谁?”

站在他面前的于白青脚步一顿,脸色沉得厉害:“ 知更鸟,你老大,我们上个月一起登的船。”

“于大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灰背咽了咽口水,颤着声说,“老大……不是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