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是盲人

正文卷

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少女提着裙尾穿梭在山林间,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清晨的山谷十分幽静,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开,莎昂只能听到枝叶随风而动发出沙沙声响, 却无法判断周围有没有潜伏着危险。

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磕磕绊绊地往山下狂奔,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她终于看见了建在山脚下的祠堂与民房。

时间还在早, 村民们大都还没有起床去田里耕作。莎昂扶着一棵大树的树干喘了两口气, 勉强定住心神, 接着沿村中小路走到了一户村民家门口,敲响了村民家的房门。

听到有人敲门,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名年迈的妇女从门内探出一双眼睛。

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莎昂, 妇女眼中浮现出一抹惊惧, 赶紧准备把门关上。

村长和村里的巫医大人前几天挨家挨户交代过他们的,老颂津家的大女儿触犯了神怒,将和那群外来者一起遭受神的罪谴, 让他们平时不要和她有所往来, 否则就会有不幸的事发生。

“婆婆, 宋提婆婆——”

胸膛因为呼吸加速而微微有些起伏, 莎昂一把抓住木门的把手, 转头指着身后的山脉,“山神庙烧起来了, 你们快找人去救火呀!”

听到莎昂的话, 老人立刻抬起头往山上看, 发现有一道黑烟正从半山腰袅袅升起。

宋提婆婆刹那间变了脸色, 转过头和自家老伴说了几句什么, 刚回到门口,就看到莎昂已经离开了自己家的院子,正在敲响邻居家的房门。

渐渐地,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村长领着村里的一帮青壮年,手里拿着水桶,肩上扛着锄具,浩浩荡荡往山上赶。山神庙起火,这对于村子来说可以算是灭顶之灾。

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山谷中,环绕着村庄的群山便是他们的守护神。村里的人都很虔诚,不仅经常光着脚上山朝拜,每家每户都曾为庙宇的修缮出钱出力。

山神庙要是烧没了,对于他们而言,就如同永远失去了山神的庇护。

看到村里管事的几个人都已经跟着村长一起上了山,躲在树后的莎昂拉上面纱,匆匆离开了原地。

找了处偏僻无人的角落,她从胸前小心翼翼地拿出香包,解开上面的绳结,取下了挂在绳子上的智能手机。

这是离开山洞前,那个男人特意交给她的。男人教会了她基本的使用方法,为了让她能看明白,还特意将所有能用到的信息都用英文输进了手机里。

在手机的聊天软件上找到一个名字叫做“Nicholas.Guan”的人,她将男人打好的文字复制进聊天框里,按下了发送键。

男人告诉她,外面的人正在尝试连接村里的信号。等她顺利发出了这条信息,就马上赶去进入帕班村的山谷入口,躲起来。

他让她等在那里接应,只要一收到她的消息,马上就会有一帮人进村。

原本以为要尝试很多次才能发出去,没想到对话框旁的小圈圈一消失,这个叫做Nicholas的人就有了回复。

Nicholas.Guan:【On the way(正在前往)】

看来和男人说的一样,村子里的信号是真的恢复了。

裹紧身上的袍子往村外狂奔,莎昂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昨天夜里,他们一行四人围在火堆前吃了晚饭,原本在一起商量明天下山的事情,结果男人没过多久就有了困意,很快就靠在火堆前睡了过去。

确认男人已经睡着,在男人身上盖了件保暖的衣服,那位尊贵的先生便起身离开了山洞,站在洞口和什么人通电话。

她原本和Long坐在一起取暖,却发现先生刚走,男人就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自己满脸惊诧地盯着他,男人压低声音开了口,用他们的语言说了句话。

听到男人的话,Long转过头,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竖起耳朵聆听着洞口传来的动静,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举到空中确认了几次信号连接,然后便低下头开始用手机快速打字。

一连输入完好几段话发出去,男人用淡淡的目光扫了他俩一眼,抬起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靠在石壁前重新闭上了眼睛。

Long昨天夜里也没怎么睡,和自己用蹩脚的英语讲了很多的话。他告诉了自己上学时的趣事,告诉自己他有多么喜欢画画,还和自己谈到了他的家乡繁市。说那里面朝大海,景色非常美,欢迎自己以后去家里做客。

Long还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他的姓,说他的姓在英文里是“Dragon”的意思,象征着东方的吉祥和力量。

第二天一大早,那位先生带着Long开始收拾山洞里的东西。除了一根手杖和藏在身上的武器,先生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把登山包里的物资全留了下来。

看着两人的举动,她心里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安的念头。先生好像只想带着Long一个人离开,要把自己和男人留在这里。

令她没想到的是,离开山洞前,先生走到了自己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写着一行地址的纸条,放进了她的手心。

“你们俩做的很好。”尊贵的先生蹲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正在慢慢好起来?”

先生对她笑着说,无论她以前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都没有关系。

因为神已经原谅她了。

听到先生的话,她微微一怔。

的确,她和Long到目前为止就打了一次缓释剂。原本以为支撑不了多久,但几天过去,身体里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大半。

一定是先生在神面前说了自己好话,所以神才眷顾了自己。

“莎昂,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看了眼角落里双眼紧闭的男人,先生说,“你乖乖待在这里守着他,不要离开山洞,很快就有人来接你们了。”

“你不是想要去看看Long的家乡,还有他画的画吗?”他微微弯起眼角,一双眼睛笑得好看极了,“那些人会带着你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

那个有龙的世界。

很快,尊贵的先生就带着Long离开了。

她坐在山洞里,用树枝和火石重新点燃火堆,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不敢随意离开半步。

她遵从了先生下的命令,待在这里守着男人,却也答应了Long,没有告诉先生男人在装睡。

像她这样口是心非的孩子,神真的会原谅她吗?

果然,两人刚离开山洞没多久,装睡了一夜的男人就当着她面睁开了眼,望向洞口的视线如同刀锋一样锐利。

男人起身来到自己面前,用英语和自己讲述了他的计划。

他说,他会在几里外的山神庙里放火烧山。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带着他的手机下山,将村里的人全部引到山上来,再按照他的吩咐联络上山外的人,接应那些人进入这里。

即使已经对这片伪善之地感到极度厌恶,但这里仍然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听到男人准备烧了供奉山神的圣地,她的眼中大惊失色,顿时连连摇头:“不行,不能这样——”

男人缓缓开口:“如果我说,你的神有难呢?”

他告诉她,那位尊贵的先生和Long现在非常危险,她是唯一一个能够下山通风报信,拯救他们的人了。

她还清晰地记得离开前,先生用手心温柔地触碰自己的头顶,夸自己做的很好。

这辈子一直都在等待着神明的救赎。

有朝一日,她也能够拯救神吗?

拿着男人递给自己保管的手机,她戴上面纱,转头问面前的男人:“我带着那些人进村,要去什么地方找你?”

背对着洞口套上外套,男人将手枪插入腰间的枪夹:“不用找我。”

“他在哪,我就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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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山顶空地。

眼看白色的庞然大物开始朝着地面缓缓降落,站在直升机前的两个人同时有了反应。

智者从白大褂的内侧取出两把伯莱德M22,扔了一把到应晚手里,在风中朝着舷梯上的人大声叫喊:“先进机舱,走!”

接过智者递来的半自动手枪,应晚却没有听从他的话。

转头走下舷梯,来到满脸不知所以的龙思图面前,应晚将藏在袖口的手枪递给了少年。

“已经上膛了,不会用就想想电影里是怎么演的。”扫了一眼空地外的山林,他匆忙开口,“你往山下人多的地方跑,中途千万不要停下来,听到了吗?”

手中第一次握着真枪,龙思图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晚哥的意思是……让自己先走?

他愣愣发问:“那,那你怎么办?”

话音刚落下,那名被叫做“智者”的男人就对他厉声喝道:“让你走就赶紧,别磨蹭!”

头顶黑压压一片,庞大的机身如乌云过境般遮天蔽地。

见两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龙思图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拖他们的后腿。他握紧手中的枪,仓促地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转过头,撒腿便朝着山林里跑。

看到姓龙的少年已经逃走,应晚和智者对视了一眼,立刻交换了两人的站位。

智者枪法稳健,精准度也很高,在这样的突发状况下比较适合担当前方的突击角色,他来负责断后和拖延时间。

垂直型升降飞机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了空地上,显得站在直升机前的两人更加渺小。

一片飞沙走石中,机舱大门从内侧缓缓打开,两行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士兵手持步枪,列队从舷梯上走了下来。

和刚才那群押送参赛者离开的安保人员不同,这是SPEAR家族的专属私人武装部队,看管总部工业科技园区的也是同一批人马。

在这样的人数压制下,别说驾驶直升机逃走了,两人哪怕动一下指头,恐怕都会立马被子弹射成筛子。

在飞机前整齐地站成两排,士兵们将应晚和智者牢牢围堵在了空地中央。所有人挺胸抬头,双手背在背后,脸上的表情肃然而又坚毅,像是正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没过多久,一名身穿西服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机舱前。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

皮鞋在台阶前发出“噔噔”的清脆响声,他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沿着舷梯往下走了两步,接着便撑开手中的伞,高高举在头顶,朝舱门恭敬地弯下了腰:“老板。”

站在原地静静等候了一会,一道挺拔的身影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了舱门口。

来人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大衣,颈前围着毛绒围巾,一只手搭在扶梯前,一副刚刚睡醒的惺忪模样。

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长相出挑而又英俊,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慵懒和倦态,与周围全副武装面色肃然的人们格格不入。

然而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男人的肤色比常人要白上几分,就连头发、眉毛和眼睛的睫毛也都带着一种不正常的雪白色。

即使头顶用黑伞遮挡,他偏浅色的瞳孔还是因为畏光而轻轻眯了起来。

由于黑色素缺乏,患有白化病的人总是非常畏惧日光的照射,虹膜也因为基因突变而呈现出与常人不一样的颜色。

更不用说,他还是一名重型白化病患者。

每日都需要服用大量光敏性药物,辅以私人医生的物理性治疗,才能够在有光照的白天短暂外出。

站在黑伞下的阴影里,男人抬起眸子,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青年。

他看到青年紧紧握着手中盲杖,五指扣住盲杖的顶端,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目前的状况。

在心腹的陪同下离开舱门,他穿过两排迎接自己的士兵队列,踱步来到了青年的面前。

察觉到路易.斯皮尔走了过来,正在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自己,应晚的第一反应是垂下眼睑,避开了那道复杂而又诡异的审视视线。

缓缓眨了眨眼,路易看到青年稍稍偏过头,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出了声:“……路易少爷?”

从心腹的腰间抽出一把枪,路易二话不说,将手指搭上板机,用枪口对准了面前人的眉心。

被上了膛的枪指着,枪口距离眉心近在咫尺,青年下垂的睫毛微微一颤,却没有任何反应。

路易问他:“害怕吗?”

片刻后,他听到青年平静地开口:“……怕什么?”

“路易少爷,我是盲人,”青年说,“我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不行?”收回手中的枪把,路易淡淡出声,“我以为有人会想办法给你治疗。”

面上浮现出一抹迷惑不解的神色,青年反问他:“少爷专程跑来这种偏乡僻壤,是来验收你的实验成果吗?”

被眼前人一语中的,路易似乎并没有感到有任何惊讶。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将青年前段时间在度柬尔的所作所为调查了个彻底。

青年非常聪明,他已经做好了和这人打心理战的准备。

接过心腹递来的平板终端,路易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屏幕前轻轻点了两下,平板上顿时弹出了一个人的照片。

看到平板上龙思图那张傻乎乎的脸,应晚仍旧神色自若,瞳孔却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这人身上装着芯片,应该还没跑远。”他吩咐身旁的人,“按照定位去追,抓到了就马上带回来。”

“——是!”

左侧的一排士兵立正听令,同时举着枪转过身,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们身后的茂密树丛。

“是你让这孩子跑的?难道担心他会重蹈你的覆辙?”

合上手中平板,路易对着面前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我可以随时定位到他的行踪吗?”

这时,青年的眼神微微一动。

应晚用余光看到,站在前方的智者对自己悄悄比了个手势,手势的意思是让自己吸引住路易的注意力,他来负责搞事。

趁站在身旁的一名士官不注意,智者绷紧手臂肌肉,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步枪,反手就扣住了他的脖颈。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路易回过头,发现队伍中那名领头的士官被这人当着自己的面,光明正大地挟持成了人质。

“就是你在教授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小动作,差点导致我的计划失败的?”

盯着那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路易脸上露出了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还挺有意思的,你。”

随即,空地上传出一声突兀的枪响。

【砰——】

被智者挟持的士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他的眉心嵌入了一颗子弹头,紧闭的唇齿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

放下手中的枪,路易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语气间带上了几分责备的意味:“不要逼我对自己人下手,善后很麻烦的。”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眼看着士官被自己一枪毙命,轰然倒地,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惋惜。

棋子一旦没了价值,或者沦作他人的把柄,那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四周又重新归于寂静,士官当着他的面被杀害,鲜血溅了同伴满肩,青年的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眼神也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仿佛并不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

双方正在空地前僵持不下,树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满身泥尘的少年被几名士兵扭送着推出了丛林,脸颊也在抓捕的过程中挂了彩。

龙思图眼中满是惊慌失措,嘴里却仍在不死心地嚷嚷:“你们抓我干嘛,放开我——”

握着手枪转身走到正在拼命挣扎的少年面前,路易将少年全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示意押送的士兵摁住少年的手,五指张开送到了自己面前。

用苍白的手指摩挲了一遍少年掌心的纹路,他当着青年的面,抬起枪口,对准了少年的掌心。

在之前的调查中,他已经对这名少年的基本情况和个人喜好了解地一清二楚。

意识到面前的白发男人想要干什么,龙思图脸上顿时大惊失色,嘴唇抖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行——”

应晚意识到,路易这一番举动,是在专门针对自己。

这人仍然没有停止对自己的试探。

他一定是从哪里听到了自己视力已经恢复的传言,不相信自己仍然还在是个瞎子,想要让自己主动露出马脚。

刚才的那名士兵和他素不相识,所以并没有露出破绽,但少年却是他认识的人。

路易手中握着一道无形的鞭子,正朝着自己的脊背狠狠挥落。

即便这样,你还能置身事外,无动于衷吗?

正当应晚还没想好要如何制止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龙思图这小子激动地嚎了一声,惊起林间无数飞鸟。

“别动我的手,求你!”

龙思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听起来快要哭了,“我以后还要画画,还要考美术学院的,不能就这么废了——”

少年急促的恳求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却也给应晚找到了一个充足的理由。

听见少年所说的话,路易看到盲人青年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渐渐凝滞起来。

他听到青年淡淡对自己开口:“放开他。”

空气中传来压动扳机的声音,路易勾起唇角:“废了手脚以后干什么都方便,不是吗?”

“你们不是还带了一批人走吗?”青年撑着盲杖,往前缓缓走了一步,“不是只有他一个实验体。”

路易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和青年面对面站在一起,中间仅仅隔着半步之遥。

“提起其他人,我倒是想起来了。”

凑到青年耳边,他不缓不慢地开了口:“你知道我和塔利有什么不同吗?”

没等面前人出声,他就继续接着说道:“那个贱种是个敢说不敢做的怂货,我不是。”

“比起你,这些人留下来的作用微乎其微。”路易笑得有些懒散,“如果这次又让你跑了,我要是心情一不好,让那架飞机在空中爆炸了,还得接受锡隆府尹的质询,你说是不是?”

他这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眼前人,即使杀死整驾飞机上的人,他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第七警区的人不敢拿他怎么样。

“比起那些人的命,我还是比较看重你一点。”他说,“所以你要顺着我的意啊,001。”

男人身上的檀香味弥漫在鼻间,应晚默不作声地问道:“你想要怎样?”

“跟我走,”路易直起身,浅白色的眉梢微微舒展开来,“我留他们一命。”

“对了,”像是忽然间想到什么,他扫了眼身后被士兵牢牢制住的少年,“还有他。”

眸色沉了下去,应晚抬起眼帘,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对准他的眼睛:“我不信任你。”

“现在,马上让他俩上直升机。等直升机飞离山谷区域,让我听到塔台发出的接收信号源,我就跟你们走。”

“否则,”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抵住路易的腰,他缓缓低下头,发现青年的袖口里露出来了半截枪口,“我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去见阎王。”

听到应晚和路易的交谈内容,站在两人不远处的智者立刻反应过来,应晚这是要启动这次行动的Plan B了。

他们每次行动遵循的都是AB两套方案交替使用的准则,即A方案失败后立刻以B方案替代。

在任务中,每个人都在奉行“任务第一安全第二”的宗旨,只要有机会继续进行任务,可以以牺牲一人的代价保全或配合另一人潜入及撤退。

鸟儿这么说,代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打算让自己保全战力立即撤退,由他来继续执行任务。

从士兵们的手中接过手脚发软的龙思图,智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攥着少年的后衣领,把他扔上了直升机的机舱后座。

在众人的注视下爬进驾驶室,他转过头,深深地望了应晚一眼:“这次可别真死了。”

“嗯,”应晚对着面前的空气笑笑,“我尽量。”

让龙思图扶好坐稳,智者戴上挂在操纵杆前的头盔,启动了直升机的操作系统。

“记得请我喝酒。”

留下最后一句话,他推动操纵杆,螺旋桨顿时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机身开始缓缓往上抬升。

这是他们传递情报时会用到的一句暗号。

智者的意思是,一旦离开这里,他就会马上安排计划进行救援,让自己在这之前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眼看直升飞机消失在山谷的另一头,路易的手下转过头打了个电话。

和电话里的人交待了几句什么,戴着银边眼镜的年轻男人告诉面前的青年:“塔台已经发出接收信号源,直升机会在你们的指定地点降落,这下你应该可以放心了。”

青年没有搭理他。

握着手中的盲杖,他任着周围涌上来几名士兵,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搜查了个遍,拿走了所有藏在身上的武器。

确认他已经没有携带任何具备杀伤力的物品了,路易抬起手,示意眼镜男上前给应晚戴上手铐和脚铐。

眼睛男拎着手里的金属链条,刚来到应晚身边,忽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男人的低沉声音:“别动。”

他回过头,脸上的神情倏地僵住了。

刚才抓捕少年的时候,士兵就已经四散开来,没有再排列成为整齐的两排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板身后冒出来了一个穿着SPEAR部队制服,全副武装的男人。

男人手里举着一把顺来的步枪,用枪口牢牢抵住路易的后心。

眼镜男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人一定是在刚才那帮人在丛林里搜捕少年的过程中,袭击了其中一名队员,然后顶替了他的身份!

脸上的愕然转瞬即逝,路易看起来并不慌张。

就在男人出声的那一瞬间,聚集在周围的所有士兵便同时举起手中的枪支,对准了拿枪指着他们老板的这位不速之客。

看见了站在路易背后,乔装成士兵混入其中的于白青,应晚攥着盲杖的五指骤然绷紧。

他早该料到,肯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者于白青一直在瞒着自己,否则无法解释姓于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搭在板机前的手指往下按了按,于白青对着众人冷声开口:“Let him go(放他走).”

路易的喉结微微一动,脸上却依然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有趣。”

“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背对着拿枪指着自己的人,他缓缓举起双手,“但我要是放他走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不是吗?”

站在他背后的人没有开口,不知是听不懂新泰语,还是并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

周围的氛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

如果那个男人开枪,那在他被扫射成筛子的同时,老板也会中枪而亡。

可要是不开枪,他们也没有办法上前救出老板。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有了动作。

原本被搜查了全身,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青年,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一把手枪。

他抬起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对面路易的眉心。

“你知道他是谁吗?”应晚的声线也在骤然间冷了下来,“你要是动了他,不提第七警区,整个新泰警部都保不住你。”

紧接着,他用新泰语说出了一个词语。

听到了这个词,路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犹疑。

“所以,不要让他掺合进来,对你对我都好。”

说完这句话,应晚将枪口从路易的眉心部位缓缓往下移,指向了站在他背后的那个人。

他暂时没有办法对路易解释自己是怎么确认他们两人的方位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看到此情此景,包围在四周的士兵们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拿枪指着站在老板背后的男人,男人拿枪指着老板,青年又拿枪指着男人,成三足鼎立的态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似乎猜到了应晚接下来的打算,于白青的瞳孔急剧地收缩,眼神变得坚硬而又肃杀。

他厉声制止:“你——”

【砰——】

沉闷枪声盖住了他说到一半的话。

手中枪械掉落在地,剧痛钻上心头,于白青的五脏六腑顿时产生了一种撕裂的感觉。

应晚对他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