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集团的消失仿佛只是在斯宾塞校史的长卷上擦掉了一个小点,无足轻重，斯宾塞的巨轮仍旧一往无前的轰然滚动。
盛欢出院后就紧锣密鼓的迎来了一场场的考试，他窒息的发现，柏德文校长给他们颁发的功勋看似恢宏盛大,但其实没有半点屁用,该考的试一场都不能少,该啃的书该出的外勤都赫然在列。
“你很快就会习惯了。”熊提与他并肩站在考场外,面无表情的说：“校长啊，他就是个画大饼的神。”
“你也要考？”盛欢震惊道。
“我这都第三趟了。”熊提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统计学真的很难学啊！”顿了顿,他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贼眉鼠眼的对盛欢道：“你的图腾不是可以改变现实吗？欢哥！能不能——让我拥有一张满分的统计学卷子。”
“不能。”盛欢一口回绝,“我现在已经没那本事了。”
“真假的？”熊提半信半疑：“你可不要谦虚啊！”
“不信？”盛欢转身对着他，竖了一根手指画圈,“巴啦啦能量,熊哥变成猪。”
熊提：“？”
盛欢：“看吧，就是不行。”
熊提：“......”
“我要有那本事，我还需要来考试？”盛欢嫌弃说。
熊提不死心，“那你能不能用你的小知更鸟压一下题？”
盛欢：“听到了吗苏格拉底，让疯狂的小鸟出来压个题。”
他抬手在崭新的精神匣上触了两下，给苏格拉底的声音开了个外放。
“检测到违规行为,申请驳回。”苏格拉底说。
“看吧,我爸爸不许。”盛欢说。
熊提：“......”
随着精神匣的改版，苏格拉底的程序也彻底革新了,程序研发部的人丰富了人工智脑的形象,让原本单薄冷漠的数字老人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这个人有名字，有出生年月，有生平，还有人物小传。他叫River，中文名叫盛长泽，曾任职于程序研发部，装备部、图腾教会，是现任图腾教会主任风间亚美的导师，还是盛欢的爸爸，他发明了精神匣造就了所有的继承者们，却没有给自己谋到半分福利，是个纯粹的殉道者。
盛长泽的名字被纳入了校史馆，成了校史馆近期的大热门。
“你知道么？前两天校长还在APP上给我发站短，问我要不要当烈属。”盛欢一边进考场一边摇头。
“所以呢？你同意了吗？”熊提好奇道。
“当然没有！”盛欢龇牙咧嘴：“我对烈属这个词简直有心理阴影！！”
“还得感谢佘宝华！说起来你知道佘宝华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我要知道那些东西做什么？”
“也是。”
-
盛欢考完试来到餐厅，发现熊提人已经在一张长桌的一端坐着了，两手托腮，写满了对数字和公式的控诉。
盛欢没吭声，往他旁边对角坐下，做出同一个动作。
“你咋了？”熊提恹恹的说：“你也啥都不会吗？那你还能在里面撑到考试结束，真是太厉害了。”
“哦，那倒没有。”盛欢顿了一下说：“题目我都会，学长给我划过重点、”
“啊？凭什么！！！怎么没人给我划重点！！”熊提大怒：“那你还坐在我旁边装深沉！你装什么深沉！！”
“唉，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盛欢叹了口气，跟旁边移动过来的小机器人服务生点餐，“熊哥你吃什么？我请你啊。”
“那正好也请我呗！”有人插了一嘴进来道。
盛欢抬头，发现宋南飞正拎着公文包站在桌面，西装领带，容光焕发，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宋哥？”盛欢道：“熊哥考试考砸了需要安慰，你来凑什么热闹？”
“小欢欢你现在变抠门了耶！”宋南飞说，往熊提身边一蹲，“你背靠顾Sir，家财万贯，应该挥金如土才对。”
“别提他。”盛欢蔫了吧唧道。
“嗯？”熊提和宋南飞不约而同的嗅到了一丝异样，齐刷刷看向他，“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考完试出来，看到徐婷婷他男朋友来接她去过周末。”盛欢撇着嘴说：“豪车！玫瑰！香槟！高级酒店的套房——！”
“打住！如果我没记错，上个月学校为了迎接新生给老生的宿舍搞整合，校长不是做顺水人情把你跟顾Sir并到一间双人宿舍去了吗？”宋南飞说：“这你还不为所欲为？酒店算得了什么！”
“呵！你看我像是为所欲为过的样子吗？”盛欢怒道。
“不......像。”宋南飞老实回答，干笑了两声，“说起来顾Sir好像一直挺忙的，一个月我就没见到他几回，你们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独处......”
“这跟忙不忙有什么关系！”盛欢一拍桌板，怒声控诉道：“我们有过独处的机会啊！有的有的！就在那天——我还在治疗中心的时候——”
他连说带比划，末了气咻咻道：“他当时就把我推开了！”
“——说那是另外的加钱？”熊提疑声道。
“......”盛欢：“差不多吧！”
“靠，这不像我顾哥啊......”听到八卦的熊提将考砸了的阴霾一扫而空，摸着下巴道：“按理说咱顾哥这年纪，最是血气方刚，欲望高涨，没道理啊。”
“怎么没道理？如果你996一个月，你会失去任何欲望，除了休息。”宋南飞面无表情的说。
“那是你，我顾哥可不一样，我顾哥有无限精力。”熊提说。
“那听你的意思是，感情淡咯？”宋南飞斜眼道。
熊提：“？”
熊提连连摆手：“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宋南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没没没，我不是这意思！”熊提说。
“我也感觉就是这意思......”盛欢喃喃道。
熊提：“？”
“我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接。”盛欢说：“他有这么忙吗！”
他的诘问让熊提和宋南飞沉默了。
“回想一下从前，他喜欢我的时候，我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都很贫瘠。”盛欢说：“他可怜我，所以跟我在一起，但是现在，我的精神很正常，非常正常，经济来源我也有了，所以......他要去可怜别人了！”
熊提瞪圆了眼睛，用手肘捅了一下宋南飞，“这言论你听说过吗？”
“没有，所以我大受震撼。”宋南飞嘴角抽搐。
“我不是小可怜了，所以他不喜欢我了！”盛欢说。
“宋主任，你觉不觉得他现在这样子比较可怜。”熊提说。
“英雄所见略同。”宋南飞说：“爱情使人降智......使人可怜。”
盛欢猛地吊起眼梢，死死的盯着他俩，“你俩才可怜！你俩暗恋伍姐那么久，伍姐知道有你俩谁的存在不！”
熊提：“......”
宋南飞：“......”
这就把天聊死了，三人沉默不语的吃完了一顿饭，AA制。
送走了这俩毫无恋爱经验的傻子，盛欢忽然醒悟。
有个现成的智囊团在他不问，他为什么要问熊提和宋南飞呢？
于是他火速给阿提密斯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好一阵子才接通，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料摩擦。许久，阿提密斯略显嘶哑的声音才响起来。
“怎么了？”
“阿提密斯，我有问题要问你。”盛欢说：“你跟校长分开那么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校长万一对你没兴趣了该怎么办？”
“......”
电话那头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他那种风韵犹存的老男人，身边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不要太多，我跟他去过一趟阿布扎比，就有富婆盯着他打转！你就没想过他那么长的空窗期会看上别人吗！”盛欢说。
阿提密斯还没机会开口说话，电话那头就有个低沉的嗓音忍无可忍的响起来。
“盛欢同学，你的这种假命题多少是有些缺德了。”
“校长？！”盛欢一愣，疑惑道：“你怎么会在！我打的明明是阿提密斯的电话——”
“约会，不可以吗？”柏德文显然对于盛欢这种在背地里给自己戳蹩脚的行为十分无语，“盛欢同学，感情要靠经营，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不顺利就去为难别人，我们夕阳恋情很不容易的。”
盛欢：“......”
盛欢：“校长！！你说风凉话！！”
“行了，你俩少窝里反了。”阿提密斯打了个呵欠说：“顾沨止怎么你了？让你觉得他要甩了你？”
盛欢默了片刻道：“他失联了，也不来找我，而且那天......他推开我！”
“这就是阿沨的不是了。”柏德文·道森的嗓音里一派餍足，“再不行也不能推开啊！至少给个缠绵的KISS。”
“别说了！”盛欢悲苦道：“他就是跟我疏远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阿提密斯略有无奈道：“顾沨止突然多了一个众所周知还无处不在的赛博老丈人，一时有点儿无法接受呢。”
“啊？”盛欢一愣。
“我刚刚黑进他的个人终端，查了下他最近的形成，半个月前他定了去虞城的票，今天晚上回来。”阿提密斯说：“你到时候可以问问他。”
“怎么问？”
“含蓄点儿吧。”阿提密斯说：“顾沨止到底是个东方男人，跟某些独眼老流氓不一样，别太狂野。”
柏德文：“宝贝，不要指桑骂槐好么？”
“你的贤者时间好像有点儿太短了。”阿提密斯说：“反应敏锐。”
“谢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盛欢听不下去这对老年组的特殊情话，期间裹挟着一些暧昧的亲吻，他忍无可忍，“啪”的把电话挂断。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回虞城，顾沨止回虞城干嘛呢？
寻找当初跟小可怜处对象的感觉吗？
可他不可能再变回原来那个盛欢！
算了，阿提密斯刚才说顾沨止今天晚上会回来，到时候他就爬到顾沨止床上去质问对方。
但是阿提密斯刚刚是不是又说.......要含蓄点儿？
含蓄，什么是含蓄？
他早几年含蓄的还不够么？憋也要憋死了。
要知道他是多么的想
他就是很想跟男朋友亲亲抱抱啊！这种事情要怎么含蓄！
不过话又说回来，住同一件宿舍，在两张床上爬来爬去也很正常吧！就算他们不是情侣......是好兄弟，谁规定学弟不能在学长的床上玩耍！
盛欢想到这里，顿时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一震，收到了一条系统通知。
“为保证专员的睡眠质量，学校计划将宿舍改建成单人间，请下列名单上的同学尽快收拾行李搬往新宿舍——后勤部。”
盛欢的名字赫然在列。
盛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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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沨止回到斯宾塞的时候已经天黑。
白天他在忙碌的时候盛欢给他打了个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到，等他回过去盛欢也没有反应，结合学校发的宿舍整合的通知，他揣测盛欢应该在忙着搬东西。
留言显得有草率，有些话还是要用说的才算真切，顾沨止想了想，决定梳洗一下亲自去找盛欢。在盛欢那里，他多少还有点儿偶像包袱在，又或者说，因为人实在太重要是，所以他瞻前顾后，生怕有不妥。
顾沨止脱了上衣，露出精干的上半身，叼着牙刷走进浴室。
浴室里有个浴缸，之前他跟卫殊一起住的时候不怎么用，宿舍调整过后，盛欢来了，那小子倒是很喜欢泡澡，在脑袋上垫一块毛巾，在浴缸里缩成一小团，柔软的脸被热气蒸的微微泛红，像只慵懒的猫。
真是命中注定的男朋友啊，顾沨止想到这里，喉结滚动了一下，而后警告自己。
要含蓄。
他去了一趟虞城，深刻了解了一下有关盛长泽的过往。
其实他本来也不想的，只是自从苏格拉底的源代码可以自主产生一些属于盛长泽的意识，他才开始意识到，他确实多了一个无处不在的赛博老丈人，这个老丈人还已经成为了校史中伟人，不可小觑，不可不敬畏。
所以要跟盛欢在一起，顾沨止感到亚历山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是他把盛家一颗白菜生拔了带走，他产生了一种“苟合”的错觉，这错觉让顾沨止谨言慎行，不敢对盛欢产生一丝亵渎的心情，于是他千里迢迢去往虞城，去打听他的赛博老丈人在发疯之前，欣赏什么样的人。
他总想得到对方的认可，成为盛长泽认为盛欢应该许配的人。
他在盛世网咖附近转了一圈，问了很多人，从街坊邻居的只言片语里得知，盛长泽在发疯之前，一直是个含蓄而斯文的人。
所以才会把盛欢教成一个乖顺内敛又时不时会害羞的人。
啊......顾沨止想，他果然还是不能太外放，不然感觉对不起盛家的家风。
他想了一路，决定摆正自己的心态。
宿舍都变成单人的了，大晚上的去找盛欢，会不会显得图谋不轨，心术不正，尤其搬宿舍应该还挺累人的，盛欢应该早就睡了。
不然还是等天亮了再去吧，再找个合适的理由。
减少满脑子都是付费内容的频率。
念及此，顾沨止拉开雨帘，愣住。
盛欢正歪着头，缩在他的浴缸里，打瞌睡。
帘子开来发出小小的“咻”一声，盛欢一个机灵，睁开眼，稀里糊涂的看向顾沨止。
“你回来了......”他嘴巴一扁，苦巴巴的：“你可算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
顾沨止：“......”
他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他的小男朋友，但脑海里立马闪过“顾家家风”四个字。
于是，他退了半步，双手交叠捂在胸前，掉头就走。
盛欢懵了，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忽而发怒，跳出来道：“顾沨止！”
他气急败坏道：“你想甩我就直说！不用冷暴力我！我知道，我藏了好些年的性格正儿八经流露出来了你可能看不惯！你就喜欢以前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盛欢！但是没办法！我就这样了！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我们大路朝天，一别两宽！”
顾沨止猛地回头看他。
他的小男朋友慷慨陈词，鼻头却红红的。
跟内敛含蓄怎么好像不搭边呢？
“你在说什么东西？”他费解道。
“你还跟我装！”盛欢愤怒的冲上前来道：“那你说你去虞城干嘛了！你不是去找回忆了吗！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理我！投怀送抱你都没反应！你知道改成单人宿舍之后晚上到点还有查寝制度！被查到深夜聚众是要被挂论坛的！多丢人啊！我冒着这么大风险！都倒贴成这样了！你要不乐意签收你就直说！我走好了！”
“我去虞城是为了打听一些关于你爸爸的事情。”顾沨止微微瞪大了双眼，道。
“我爸爸？”盛欢一愣。
“对，哦不。”顾沨止说：“应该说是，我们的爸爸。”
盛欢眨了眨眼。
“奇怪，你可以直接问我啊！干嘛非跑虞城。”
“唔，因为还想征求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见.......同意。”顾沨止说：“关于跟他儿子在一起这件事。”
“我爸都走好几年了。”盛欢顿了两秒，扁嘴说：“你疯魔啦！”
“好像是有点儿傻。”顾沨止说：“他们都说，你爸爸是个斯文含蓄的人。”
“哦，那又怎么样？”
“我以为他欣赏那样的人，所以——”顾沨止按了按眉心。
“开玩笑！你是跟我处对象，还是跟我爸处对象！”盛欢不解道：“再说了，我是我爸亲生的，你看我跟内敛含蓄搭得上边么？”
顾沨止：“。”
“那我不还是我爸的儿子么！这是改不了的事实。”盛欢说：“你就得跟我在一起！”
“你说得好像也对。”顾沨止歪了歪头说。
“所以跑虞城干嘛使呢，没必要。”盛欢说。
“有必要。”顾沨止说：“我还干了一件事。”
“什么？”
“我在盛世网咖找到了一些你爸爸生前的物品，包括一副眼镜。”顾沨止说：“我给他在虞城买了一块墓地，立了一处衣冠冢。”
盛欢一时怔住。
“他应该有个归处，我们也是。”顾沨止说：“在老了以后，离开了斯宾塞，就回虞城。”
盛欢垂目，他咬紧了嘴唇，伸手去勾顾沨止的小指。
“你连百八十年以后的事情都想好了。”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坚决的要征求你爸爸的同意呢。”顾沨止说：“我可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
盛欢复又抬头看他，“你到底怎么征求他同意的？”
“我跟他说，盛教授，我要跟你儿子在一起，如果你有意见的话，就把这副眼镜摔在地上，如果没意见的话——”顾沨止咳嗽了一声，猛地把盛欢搂进怀里，将浴室的门反锁上，“我就要动你的儿子了。”
作者有话说：
这边就完结啦，后面可能会在大眼仔那边不定时掉落一些小剧场，感谢阅读，感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