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春野欢愉

正文卷

每年的三月到八月, 都是南美的旅游旺季。人们逃离繁华的都市,去往世界尽头度过暖冬,享受淋漓尽致的春光。

作为往返东西半球最大的巨型旅游邮轮之一,“寰亚星梦” 号每年二月从欧洲首航, 沿风光壮丽的萨瓦尔海峡一路南下, 环游东南亚九国, 最终返回目的地卢塞恩。

邮轮最大载客1020位, 总重量达到五万多吨, 算是“星梦”系列豪华邮轮中的标志性船体。

清晨还没日出, 一道白色巨影破开薄雾,在黎明中踏浪而来,迎着灯塔朝港口缓缓逼近。

这是“寰亚星梦”号今年的最后一班航线,许多国外的游客和当地的富商也慕名而来, 想要在坐船游览的同时欣赏一下沿途季节变换的美景。

邮轮的船票很早便已完全售罄, 天刚蒙蒙亮,旅游团的导游已经带着游客们等候在了港口。他们会最先登上位于邮轮中低层的一等舱,邮轮随后会关闭舱门, 开放上层舷梯, 等待着特等舱和贵宾舱客人们的到来。

临近中午, 港口停车场内渐渐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 专门负责接送贵客前来港口登船。

距离邮轮启航还有不到五分钟, 最后一位贵客终于姗姗来迟。

一队黑色车辆在前方开道,护送着一辆加长轿车直接停在了邮轮的上层舷梯入口处。看到轿车的车牌号和悬挂在上面的家族旗帜, 站在两侧围观的行人纷纷开始让道。

邮轮公司的人很早就接到了通知, 运河区首富Perez先生也会搭乘这艘邮轮前往北欧。公司已经提前派了专属的招待人员在舷梯口留守, 就等着接待这位尊贵的客人了。

汽车停好,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走下了副驾驶座。打开车辆后座的车门后, 他马上毕恭毕敬地弯下腰,从车内取出了一架小巧的升降台搭在了车门外。

车内传出轮椅滚动的摩擦声,很快,一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出现在了轿车门口。

早就听说Perez先生身体状况不太好,腿脚也有些不便,不能长时间站立。然而,等亲眼见到了这位从不在公共场合露面的神秘东方商人,众人还是感到隐隐有些出乎意料。

邮轮公司的招待人员原本以为,Perez先生应该非常虚弱,看起来无精打采才对。没想到眼前的男人虽然只能坐在轮椅上,整个人从内到晚却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

肩背挺拔,眉目清隽又有些不苟言笑。除了唇色微微有些浅白,完全看不出是个常年不出门的病秧子。

“非常欢迎您的到来,Perez先生!”

专门负责接待贵客的贵宾舱经理来到车门口,单手背在身后朝男人行了个礼,恭敬地开口说道,“我是本次航线的贵宾舱客务经理,将在接下来的旅程中竭诚为您服务——”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眼神示意跟在身后的两名服务生上前,为Perez先生推轮椅。

两名服务生没想到,他们前后脚刚走上前,Perez先生就抬起两根手指,在半空中缓缓勾了勾。

紧接着,车厢内传出了一道年轻而又清脆的男声,打断了经理的话:“——我来吧。”

话音刚落,后车厢的车门口便探出了一个头。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青年身上穿着萨瓦尔当地的传统服饰,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面部也戴着白金花纹交织的冰丝面纱,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是当地人穿行沙漠地区时才会有的穿着,通常用来遮挡风沙和防止紫外线的辐射,不知道青年为什么在运河区也打扮成这样。

扶着门把走下车,青年不小心误踩上了升降台,一时间没有站稳,身形开始在车门外摇晃。眼看青年马上就要跌落在地,坐在轮椅上的Perez先生见状,立刻伸出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握住了青年的手腕。

冰凉五指落入掌心,两人指尖相扣,视线在半空中遽然交错。

光天化日之下,青年当着里里外外一众人的面,微微躬下身,双手捧起男人的手,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又隔着面纱虔诚地吻了一下。

做完一系列的动作,青年把双手搭上轮椅,扶着椅背将轮椅缓缓推上了通往上层的舷梯。他一路上频频低下头,一边用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一边在男人的耳侧低声诉说着什么。

Perez先生似乎对身后的青年十分宠溺,任着他在自己耳边吵闹个不停,眉目间的清冷渐渐消散殆尽,剩下的尽是慈爱与宽容。

目光落在不远处耳鬓厮磨的两人身上,客务经理和他的下属们只能呆站在原地,一时间盯着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气氛十分尴尬。

看到一名围观的海乘正在举着手机偷偷拍照,几名人高马大的保镖从后面的车上走了下来,抬手制止了海乘的举动。

其中一名保镖对着那人公事公办地开口:“先生和那位都是公众人物,如果不想打官司,就把手机里的照片删了。”

“抱,抱歉,”海乘动了动喉咙,脑门上洇出一层汗珠,“我马上删——”

低头删除了照片,他刚刚抬起头,就发现青年回过头,望着他所站立的方向,得意洋洋地弯起了眼角,像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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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谣言是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邮轮才刚刚启航不到一天,所有的乘务人员都听说Perez先生背着自家夫人,偷偷带着自己包养的小情人上了船。

与其说偷偷摸摸,还不如说是“光明正大”要更恰当一些。

有知情的服务生称,他在八层的观光甲板上亲眼目睹小情人坐在Perez先生的大腿上,亲昵地搂着先生的脖子,在他怀里轻轻绵绵地索吻。

坐在轮椅上的Perez先生原本还一直在忍耐和克制,双手紧紧搭在轮椅的椅把上。随着亲吻的不断加深,先生的呼吸似乎也随之急促起来,慢慢闭上眼,撬开对方的唇齿,开始争夺着最终的控制权。

还有一名吧台区的酒保,说看到青年独自一人前来买醉,坐在吧台前喝酒的时候拆开了一粒胶囊,将胶囊里的白色粉末全部倒进了杯子里。

见他一直在盯着加了药的酒杯看,青年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先生平时精力太好,要是自己不吃点药,下半夜恐怕能把嗓子给生生哭哑,直接昏死过去。

接着,青年便撩开半边面纱,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当天晚上,几名值夜班的服务生都多留了个心眼,不敢在贵宾舱的走廊上瞎晃悠,生怕打扰了Perez先生和小情人的雅兴。

第二天清晨,保洁人员按响套房门铃,挨着房间询问是否需要换洗被套。套房的门被Perez先生打开了一条缝,先生让她再送一套新的被套过来,顺便再拿一个急救箱,放在门口就行。

透过房门的细小缝隙,保洁人员看到主卧的床上侧躺着一道修长人影,光洁的后背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除了Perez先生下手很重,背着老婆玩得很开,贵宾舱的人又道听途说了另一个新的八卦。

八卦同样不知是从谁的口中先传出来的。传言说,Perez先生带上船的小情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在他们国家小有名气的演员。

正因为是公众人物,Perez先生不想让外人认出他来,平白无故惹上麻烦,所以才让人整天戴着面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流言蜚语如洪水猛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传越广。直到启航的第四天,住在K号房的贵客将客务经理专程叫了过去。

贵宾舱一共二十六个房间,按照预定时间以阿拉伯字母顺序排序入住。K号房的客人是一名欧洲富商,据说也是特地登船来参加拍卖会的。

把经理叫进套房,富商让秘书递给了经理一张支票。

看着支票上的那一串零,经理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开口问道:“Andrew先生,您叫我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男人靠在阳台上的靠椅前喝着红酒,并没有回过头。

过了一会,他将手伸到背后,拉开衣领,对着经理露出了自己的后颈:“看清楚了吗?”

盯着Andrew先生后颈处的纹身端详了半晌,经理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看,看清楚了。这是——”

“记住它的图案。”男人将酒杯握在手中,轻轻晃了晃见底的酒液,“你找机会进Perez的房间一趟,帮我确认一下,那个陪同他上船的年轻人,身上有没有和我一样的纹身。”

从Andrew先生的套房里出来,走入电梯,经理又在电梯厢里遇到了两名刚在顶楼泳池游完泳,准备去酒吧区喝上两杯的客人。

他同样也认识这对夫妻。两人和Perez先生一样都是东方人,资料显示他们是来南美做生意的珠宝商,平时给服务生的小费一向很丰厚。

电梯门缓缓关合,经理听到夫妻中的那位女士开了口:“经理。”

他连忙回过头:“夫人,您请说。”

从皮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美金,女人挥挥手让他靠近一些,对着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听到女人的话,经理脸上的神色刹时间一僵,眼角的笑意仍旧保持不变:“可是夫人,如果让Perez先生发现了,我们可不好解释啊……”

“那就要麻烦经理您自己想办法了,”将装满钞票的信封塞进他的怀里,女人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顾客就是上帝,不是吗?”

“是,是——”经理连忙拿出手帕,擦了擦鬓角的汗,“您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收好夫妇俩给的现金,经理刚满怀心事地走出电梯门,就看到一名服务生正站在办公室门外等着自己。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弯腰拉出抽屉,不着痕迹地将收到的支票和信封同时放了进去,抬起头来问下属:“找我有什么事?”

“经理,那几位住在O号房和P号房的警官找您过去。”服务生说,“他们说想了解一位客人的信息。”

经理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问:“他们想问哪一位?……Perez先生?”

服务生点了点头,脸上一副惊讶的神情:“经理,你怎么知道?”

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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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贵宾舱最顶层的Z套房。

在床上翻滚了半圈,应晚抱着枕头趴在床尾,聚精会神地盯着主卧的七十寸液晶屏大电视。

眼睛有十多年不能视物,他现在看电视的喜好还停留在小时候,总是挑着色彩最丰富的卡通频道看。

任着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在眼前晃悠,坐在床前的男人用笔记本电脑专心打字,头也不抬地开口:“把衣服拉上。”

正在看动画的人完全不听,只是将两只脚踝在半空中合拢,轻轻碰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瞥了眼面前人半露在外的肩胛骨,于白青眸色深沉,却没有多说什么。

和他一起搭乘邮轮的这几天,小孩不是待在房间里,就是拉着他在外面四处“钓鱼”。

套房内的气温很舒适宜人,海风拂过阳台,不开空调也觉得十分凉爽。在和他独处的时间里,小孩总是学不会要怎么好好穿衣服,要么解开浴袍的腰带在床上滚来滚去,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洗完澡后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自己的衬衫,将微湿的碎发零散耷拉在耳边,露出若隐若现的颈部线条。

如果说,以前的他还能找理由说服自己,那现在的他已经充分意识到了一点。

小孩就是故意的,这是在惹火。

察觉到男人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在自己的后背上烧穿一个洞,应晚微微偏过头,漫声问道:“哥,人灰背全都定位上了吗?”

于白青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开口:“嗯。”

举起遥控器调小电视的音量,他将电脑屏幕的画面投影在了电视机上。

应晚的那个跟班卷毛也跟着他们一起上了邮轮。为了掩人耳目,卷毛入住了楼下的一等舱,混迹在一群旅游团的游客当中,并没有和他们在公众场合单独碰过面。

“贵宾舱的二十六间套房都住了人,截止今天下午,他已经汇报了六人行踪可疑。”于白青按了一下键盘,屏幕上马上弹出了六个人的详细资料。

这些资料也是卷毛的功劳。他在上船前入侵了邮轮公司的内部专网,截获了所有登船乘客的购票登记信息。

结合船上的监控进行交叉比对,卷毛调出来了几名行为异常,需要特别留意的贵宾舱乘客。

用两只手撑着脸,应晚在电视屏幕的强光下眯起了眼睛。

“……有点意思。”他说,“这几路人马都在二十四小时内和贵宾舱的经理有过私下里的接触,他们这是马上要有动作了?”

屏幕上的几个视频小窗内,经理从一间套房里出来,又接着走进另一间套房,一路上东张西望神色匆忙,看起来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人。

进入电梯后,经理又遇到了一对男女,站在监控的死角攀谈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两人,眼熟吗?”

于白青问他。

应晚眨了眨眼,正准备找个理由给敷衍过去。突然想起来于白青已经知道自己很早就能看见了,于是干脆不再隐瞒,直截了当地答道:“他们在哥的公寓楼下出现过,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嘛。”

于白青缓缓点了点头,望向他的眼神别有一番深意:“你朝他们开了一枪,射爆了我们小区的电箱。”

他没有说出后半句,还差点让你哥我又背上一个处分。

应晚无辜地抬了一下眼皮,语气特别真诚:“我就吓唬吓唬他们,真的。”

“他们是谁?”

应晚耸耸肩,如实回答:“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两人来路不明,只知道和给于白青寄那把迈克恩D38的幕后势力有关,所以他那时候才选择出手,想要探一探他们的底细。

没想到射出去的那一枪,底细没探出来,把他哥给探回家了。

没从应晚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白青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上的几张乘客照片,逐渐陷入了沉思。

叫做Andrew的欧洲富商,是第一个和经理接触的人物。紧接着是电梯里的那对夫妇,最后是三名萨瓦尔警方的高层。

暂时不清楚他们都和经理达成了什么交易,但可以确定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想要通过船上内部人员对他们采取行动的人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这艘豪华邮轮的贵宾舱里,远远不止明面上看到的这几股势力。他们的身份、动机还有手段全都成谜,或许是互相敌对的关系,或许已经在暗中结盟。

如果真按自己推测的那样,那情况远远比一开始所想的还要棘手。

这时,小孩忽然在一旁打断了他的思路:“但我知道那个叫Andrew的人是什么来路。”

于白青眼睁睁看着他拢起半挎的领口,仰躺着靠在床前,用两只光溜溜的脚丫搭上了自己的膝盖:“这人的富商身份也是假的。我在日内瓦的一次例行会议上见过他一面,他是SCIB的授权特派调查员,这帮人行事风格很低调,专门负责进行隐秘的跨国侦查任务。”

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名国际刑警,于白青的神色刹那间沉了几分:“他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

“我猜是他们派来试探我的,”应晚闭上眼睛,淡然出声,“毕竟任务才执行到一半,我就人间蒸发了。他们恐怕以为我又反水了一次,想尽办法想要抓住我的马脚呢。”

于白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又。

正当他打算继续接着问下去,躺在床尾的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了身,接着双手撑着床单,开始朝自己慢慢爬了过来。

套房的大床非常宽敞,两个大男人并肩躺在一起还绰绰有余。应晚手脚并用,往前爬了好几步,才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察觉到于白青忽然屏住鼻息,下意识地避开了与自己交汇的视线,应晚抬起下颌,用一双晶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鼻尖相距只有半尺之隔,却不算他们在船上距离最近的一次。

于白青呼吸渐止,心跳重的厉害。

登船的这一周,只要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他都非常尽职尽责地扮演着Perez先生的角色——一位有权有势的病秧子。

他没想到,小孩的演技比起自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充分利用了人们的好奇心和猎奇心理,将一个攀附权贵却又天真烂漫的情人角色扮演地惟妙惟肖。在人流聚集的地方,小孩总是肆无忌惮地就吻了上来。浓腻的氛围在两人之间不断蔓延,灼烧着他的心口,刺激着他的神经,直到肺中的气息被完全抽干。

他们是哥哥和弟弟,所以小孩和他总是有一个人在逃避。明明没有血缘,却连短暂的眼神接触和肢体触碰都带着负坠与背德的罪恶感。

而当他们用了别人的身份,沉浸在不属于自己的角色扮演中,反而能够毫无顾忌地在人群中缠绵相拥。

爱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日暮时的海面景色很美,夕阳融入海水中,泛出层层闪耀着金光的波涛。

阳台的窗口背对着落日余晖,衬得房中光线昏黄黯淡。于白青缓缓垂下眼,看见了小孩眼底的朦胧氤氲。

电视机咝咝的杂音中,小孩轻轻抵住他的鼻尖,叹息着出了声:

“于白青,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从小孩口中唤出短促的一声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脚踩上了他的心尖,勾魂夺魄、绵延不绝。

除了是兄弟,他们还能是什么?

下一秒,应晚的话语被吞没在了深入的吻中。

男人将颤抖的手插进他脑后的湿发中,缓缓扣紧。谈不上有任何接吻的技巧,却逐渐从浅尝辄止发展为狂风骤雨,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于白青一向沉静的眼神全乱了。他的眸子里映出的全是小孩的身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孩也渐渐挺直了腰,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

这是他们最常用的接吻姿势,如果站着,他就把踮起脚尖的人紧拥入怀,如果坐着,他就稍稍往后倾身,让小孩能够主动加深这个吻。

夜色渐深,阳台前的窗帘垂了下来,随着海风微微拂动。

隔着一道半透明的棕色垂幔,有两道黑色人影面对面坐在床前,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没有喁喁细语、春色无边。只有一对互相依偎,彼此安抚的孤独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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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光线渐渐变暗,一道人影侧身站在过道尽头的暗处,目光紧紧盯着Z号房的方向。

低头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确实已经到了,经理在暗影里挥挥手,让跟在身后的服务生可以一起开始行动了。

傍晚给贵宾舱客房送夜宵的时候,他让服务生在烛台上混入了剂量加倍的大豆蜡。

大豆蜡是邮轮上的SPA会所经常备着用来给客人安神的香薰,味道浅淡地几乎闻不出来,却对助眠的效果非常好。

客人只要在烛台点燃的情况下睡足三个小时,就很难再在半夜醒过来。

他一直在暗中计算着时间,就是为了等Perez先生和他的情人睡熟后,乘机偷偷溜入他们的房间,完成白天几名贵客交待的任务。

除了检查那个年轻人身上是否有纹身,珠宝商夫妻和几位警长都给了他新的指令,每一个指令都需要进入Z号房、亲自与Perez先生产生接触才能够动手脚。

带着服务生在房门口敲了敲,又轻声喊了几声。见房间内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经理和服务生悄悄对视了一眼,用内部人员的门卡扫开了Z号房的大门。

Z号房内一片昏暗,只有主卧的床头柜前亮着一盏台灯。

抬手对服务生比了个“嘘”的手势,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掀开主卧的帘子,经理的身形遽然一僵。

床上完全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只有一件散乱在地上的浴袍和平铺在床上,没有折叠的被褥。

他刚准备吩咐跟在身后的服务生,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服务生极度惊恐的声音:“经,经理……”

站在原地缓缓转过身,他看到坐在轮椅上的Perez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手中高举着一把枪,紧紧对准了服务生的后脑勺。

“谁派你们来的?”

目光落上不远处的大床,Perez先生声音冰冷:“他人呢?”

与此同时,邮轮九层赌场VIP包厢。

七八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围坐在包厢的沙发前,等着荷官整理赌桌前的牌面。

这已经是他们今天晚上的第三轮了,每个人最少都下了六位数的赌注,赢的比较多的人已经赚了八百多万。

在一众赌徒中,有三四名客人明显有些意兴阑珊。他们各自坐在沙发的暗处,一边喝着鸡尾酒,一边慵懒地观察着牌桌的动向。

凌晨一点,墙角的挂钟敲响了。

只听到空气中传来“叮——”地一声,直通赌场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内出现了一道淡薄的身影。

来人脸上蒙着一层遮挡用的面纱,上身穿着一件尺寸明显要比他大许多的白色衬衫,衬衫的衣摆下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两条修长的腿,光着脚丫没有穿鞋。

仅仅片刻功夫,站在电梯门口的青年便吸引了包厢内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不为其他,只因为贵宾舱的人都清楚这个人是什么来路。

他是Perez先生的专属情人,那个一直蒙住脸,隐藏着自己真实身份的小明星。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来人虽然穿着一件长长的衬衫,但从他们所在的角度看,衬衫的下面好像什么都没有。

眼见牌局停止,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自己身上。电梯门口的青年不着痕迹地拢紧领口,从电梯厢里缓缓走了出来。

把双手背在身后,他垂下眼睫,轻声道:“抱歉,打扰了各位的雅兴。”

“先生……”

他抿了抿下唇,说,“先生让我来服侍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