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晚晚的鹰

正文卷

听到应晚口中说出来的话, 于白青浑身一震。

仿佛觉得掌心那点稍重的力道都会伤害到眼前人,他触电一般地松开紧握住应晚的手。目光落在应晚从半空中垂落的手腕上,他在昏暗光线下看到这人白皙的腕间多了一层淡淡的红。

不知道是手铐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

眼神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单薄的人影, 瞳孔渐渐调出了焦点。

就在刚才, 应晚亲口验证了他的猜想。

顶着一张熟悉的脸, 总是在他梦里游弋摆尾、徘徊不去的“鱼”, 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的晚晚。

他还记得自己被“红尾鱼”的人下了药,双眼发黑意识不清,却又只能咬紧牙关痛苦忍耐。

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独自支撑了很久,直到那个人的到来, 体内的痛苦才得以缓解。

他的手被高高吊在地牢的石壁上,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无法回应,没有爱抚,更别提有情人之间的种种温言软语, 缠绵簇拥。

对于应晚而言, 只是一次单方面的承受与付出。

在那样的情况下, 他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很想对面前人说一句, 哥对不起你。

可是张了张口, 喉咙却像是被一块尖锐的骨刃硬生生划过,连带着胸口也跟着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到头来, 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囚室里的空气几近凝固, 只剩两个人的视线在灯光下交汇错落, 不避不退, 直白而又炽热。

等候在门外的一名副官见里面很久没有传出声音, 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门,恭敬地问出声:“长官,没事吧?”

隔了半晌,他听到门内传出自家长官平淡无波的声音:“没事。”

似乎终于在心里想通了什么,于白青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俯视应晚的目光里蒙上了一层浅薄的沉翳。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彼此信任互相依靠,却都在背负着各自的秘密往前行。一晃眼,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Noctis,你记得吗?”喉音嘶哑沉重,他就这么喊出了小孩的真名,“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我大腿高。”

这一回,轮到应晚变了眼神,望向于白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讶异。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于白青一层一层剥去他的外壳,试图将他从里到外扒得干干净净。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在于白青的眼皮底下无处遁形,再也无法守住自己的任何秘密。

可这不就是自己一开始计划好的吗?

应晚在心中自嘲般地想。

双亲被杀的血海深仇、在“白屋”被当作试验品的那两年,还有在盲人学校上学时背着于白青偷偷参加的那些秘密训练……

他既然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地对于白青隐瞒自己经历的所有,就有把握一直瞒着他,永远只当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弟弟。

然而,从选择回到繁市,布下最初的那个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暴露一切的准备。

他唯独没想到,老男人能够那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细查了个透。

看到应晚低垂着眼靠在墙前,半天不出声,于白青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摒弃了脑海中那些荒诞不经的念头,他逐渐恢复了刚进囚室时的冷静。

抬手理了理被扯松的领口,于白青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床脚的西班牙语书,拍干净封皮的灰尘,将书本重新放回了应晚的床上。

“等你想好要怎么和我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通知我的副官,我会再来。”他说,“想就这么白白送死,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说完这句话,于白青顶着张线条冷硬的脸,转身就往门外走。

他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了。

从前只是远远看这个人一眼,他便完全无法挪动开目光。

而刚才的那个吻,几乎已经拉着他沉入深渊。

再这样下去,他早晚会毁掉自己,再毁了眼前人,真的变成一个无所顾虑的疯子。

手刚搭上铁门的门把,他就发现囚室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有人关掉了室内的灯。

背后有脚步声缓缓临近,他听到小孩在黑暗中轻声唤他:“哥。”

正当他不准备应答,准备就这么推门出去时,站在身后的人又往前靠近了一步,淡淡的呼吸喷上他的耳侧:“哥真的要走了?”

只是短促的一回头,一切便冲出闸门,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戴着手铐的双手抚上他的脸,小孩将他整个人抵在了背后的铁门前,微微踮起脚尖,默不作声地迎了上来。

于白青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都不记得那道轻薄的唇形是怎样吻上自己的,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交错深吻的间隙互相争夺起了对方的氧气。

小孩似乎并不满足细细碎碎的浅啄,干脆用舌撬开他的齿关,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手背贴在冰冷的铁门上,他们五指紧扣又松开,唇与唇如暴风骤雨般席卷在一起,同时加深了这个吻。

入目所及之处一片黑暗,他们看不到彼此,只能通过呼吸的交错和相抵的鼻尖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气息被抽干,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应晚才终于放开了于白青的领口。

胸膛控制不住地微微起伏,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将头缓缓靠上于白青的胸口,开始聆听他如鼓般钝而重的心跳声。

就这么静静站了一会,应晚忽然开口:“在飞机上,我看到你和那位尊贵的夫人待在一起。”

于白青眸光一沉,正打算出声解释,却听到怀中人继续往后说了下去。

“哥,你还记得吗?以前住在老屋里的时候,邻居奶奶,班里的同学,还有街区那些认识我们的小商贩,”应晚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于白青僵住身形,缓缓垂下眼,不知道应晚为什么突然和自己提起这一茬。

“我那时候总是在想,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带了别的人回家,我该怎么办。”他听到应晚笑了一下,“但是后来,我想通了。”

“无论是谁,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会在那个人面前吻你,抱你,引诱你和我做。”应晚抬起头,望向他的眼底清澈坦荡,“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你弟弟搞在了一起。”

他说:“于白青,这是背德的爱。”

话音落下,应晚微微偏过头,抿平嘴角,安静地触上了男人的唇。

唇瓣轻轻地磨蹭着,既柔又重,他将所有的情绪和想要说的话,全都融化在了一个吻里。

这是他许下的承诺。

纵使生死相隔,爱意永存。

“哥,”一吻毕,应晚抬起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缓的叹息,“放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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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机案发生后的一周,萨瓦尔警方派来的人抵达了IFOR部队南美总基地。

几天前,他们接到巴拿马警方发来的通告。原计划在上周乘搭航班送往萨瓦尔处决的“鱼”在劫机事件中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随后,巴拿马和萨瓦尔两国边境总局接到了IFOR驻南美洲执行部队的通知,称IFOR在执行解救人质任务的过程中营救了两名受伤的巴拿马警员,还有一名他们负责押送入境萨瓦尔的犯人。

和巴拿马方面进行沟通后,萨瓦尔警方决定直接派人前往IFOR驻地,带走那名落单的“鱼”。

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巴拿马警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让押送车队过来领人,只派了一辆押运车和四名警员。

从萨瓦尔赶来的四名警察刚抵达IFOR的基地,就发现训练场外整整齐齐停了好几辆执行部队的越野车。

等候在训练场前的副官见人已经到了,走到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前,隔着车窗和坐在车内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片刻后,车上下来了一名身形挺拔面容英俊的男人,胸前佩戴着区域指挥官的衔章,

四名警察还是第一次见到IFOR驻南美的指挥官本人。领头的警员连忙上前,伸出手和站在车门外的男人寒暄:“Yu队长,久仰久仰——”

和他客气地握了握手,姓于的指挥官微微颔首,视线扫过他警服的袖口,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跟在指挥官身后的副官先发了话:“为了安全考虑,我们会护送各位返回萨瓦尔境内,几位是要留下来休息一晚还是直接出发?”

听到副官这样说,领头的警员微微一愣,似乎还有些没太反应过来。

没想到国际刑警方面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连忙开口:“我们直接带着犯人返回就好,倒是不用麻烦贵部——”

”那可不行,”站在一旁的指挥官淡淡出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们只有四个人,人手明显不够。要是半路被‘红尾鱼’的人埋伏,出了什么差错,我这不好交差。”

和身旁的同僚对视了一眼,警员似乎仍然有些为难:“可是……”

然而,眼前这位IFOR的老大像是丝毫没有看出他们的犹豫,吩咐下属将犯人带出来,随后便重新上了IFOR的越野车,一副等待启程的状态。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那名由他们负责押送回国的死囚被IFOR的士兵从羁押所里押了出来。

犯人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死囚囚服,眼前蒙上了一层黑布,双手被用镣铐紧紧拷在身后,严格遵循着死囚在押送过程中的统一装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囚犯的颈间刻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绯红,就连唇角也破了一小块皮。

不约而同地从青年身上移开目光,几名萨瓦尔警员的神情都有些意味深长。

虽然这种情况在看守所里并不算少见,但他们以为部队的纪律会更严格一些。这样看来,IFOR的这帮人也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

应该是知道这人马上就要被处决了,心里也没什么顾忌,在牢里尝了味道。

对比完指纹和照片,确认身份信息一应无误,一行人将犯人押上了押运车。

旭日东升,押运车在前方开路,后面跟着四五辆IFOR的警车,浩浩荡荡朝着萨瓦尔的国境线驶去。

出了关口,等边境检查站查完证件,车队离开运河区地域,进入了萨瓦尔与巴拿马接壤的国家级地理保护区。

铺设在沙漠中的公路路面有些颠簸,应晚靠着铁栏杆坐了一会,只觉得屁股有点硌得慌。

昨天夜里,他原本已经勾得老男人红了眼,老男人却担心他路上会累,最终还是没有进行到最后。

现在想想,幸好昨晚没有。要是真的让姓于的如愿以偿了,他今天肯定腰酸加背痛,一整个坐立难安。

他那时候偏偏管不住嘴贫,知道萨瓦尔的警察第二天就要来押送自己,还用调侃的语气问于白青,不做点什么送自己上路吗?

于白青眼中火光蔓延,咬上他的唇,舌尖直压到底,身体力行封住了他的嘴。

他没想到,于白青居然真的送他上路了——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上路”。

听着车外传来车轮滚过沙石道的轰隆闷响,应晚动了动干涩的喉咙,缓缓靠在了铁栏杆前。

他完全不知道姓于的到底在想什么。开着车一路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完全妨碍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依照备用方案,一旦他无法如期抵达萨瓦尔,或者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巴拿马边境总局的人就会通知萨瓦尔警方的专案组人员,等他抵达萨瓦尔境内后前来接应。

按理来说,这四名警员是萨瓦尔警方专门派来接自己的,应该也听从了上级的指令,会继续把原计划执行下去。

如果一切顺利,那等到押运车路过“黑庭”管辖地带的时候,这帮警察就会故意把他放走,造成一种是他自己逃离的假象。

可是于白青现在带着他的人马光明正大地跟在车尾,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应晚抿了抿唇,对着车厢里的几名警察说出了见到自己人时用的暗号:“……Yo no soy tu prisionero(我不是你的俘虏).”

听到他突然开口,押运车内的空气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他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喃喃声:“Oh dios, eres hermoso(神啊,您真美).”

应晚:“……”

这名警察虽然听懂了他说的话,给出的回答却和暗号没有半点关联。

在心底思索了片刻,应晚干脆放弃了继续用蹩脚的西语和这几个人沟通的打算,直接用英语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有人在他的身旁低声嘀咕了几句,接着,一只粗糙而又厚实的大手伸过来,解下了蒙在他脸上的黑色布条。

重新恢复光明后的双眼还不太适应头顶的光线,应晚眯了一会眼睛,才开始默默观察周围的一切。

除了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察和司机,后车厢内一共有三个男人。他们并排坐在他的对面,都穿着萨瓦尔警方的制服,腰间别着左轮手枪。

被他用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三名警察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开始在胸前划起了十字。

应晚一时半会不明白这帮人到底在干什么。缓缓收回目光,他竖起耳朵开始聆听车外的动静。

押运车外隐约传来车轮滚动的声响,看来进入萨瓦尔境内后,于白青的人马还是跟在他们后面。

见面前的几人只是反复做着祈祷的动作,半天不吭声,应晚忍不住又问:“为什么要叫我dios?”

坐在中间的那名警察似乎是唯一一个会说英语的人,听到他的问题,那人颤着声线开了口,用口音极重的英语答非所问:“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视线在自己的死囚服上来回徘徊,那人两指并拢合在一起,用指尖分别碰了碰左右两侧的肩膀,目光里满是虔诚与狂热:“您是无罪,圣洁之人,却甘愿为了我们受苦受难,我们会永远追随于您。”

“只有受难的神才会成为救主。”他闭上眼睛,将两根手指点上眉心,“等待您的不是死神的审判,是赦罪与永生。”

“……”

应晚皱起眉头,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这已经不是他头一回被人冠以类似的称呼了。

十几年前,在锡隆府的科技制造园,斯皮尔家那帮疯狂的邪教徒也曾把他奉为所谓的“神子”。其实只是为了在他身上做各种各样的实验,把他当作操纵信徒的棋子而已。

左眼皮微微一跳,应晚继续问:“你们认识路易?”

对面的三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应晚缓缓眯起眼睛,心蓦地沉了下去。

如果这帮人真的和SPEAR没有什么关系,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坐在对面的三名警察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他们用一种观赏艺术品般的目光将他的五官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接着从座椅前站起来,用蒙眼布重新蒙住了他的眼睛。

押运车仍然在继续往前行,四周鸦雀无声。

应晚活动了一下被手铐铐住的手腕,却发现完全挣脱不开。

计划有变,他现在无法确认这几名警察是否是自己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通知跟在押运车后面的IFOR部队和他们的指挥官于白青,让IFOR把这辆车拦截下来。

可是他现在双手无法自由活动,手机也没在身上,完全没有办法联络上于白青。

正当应晚靠在座位前,脑子转得飞快的时候,他听到坐在副驾驶座的那名警察抬手敲了敲铁栏杆,回头对众人说:“马上到Fundidora了。”

冯蒂多拉是萨瓦尔东北部的一座卫星城,沙漠包围中的绿洲,也是“黑庭”的管辖地带之一。

为首的那名警察点了点头,用西语吩咐其他三人:“通知埋伏的人,杀了他们。”

应晚这回总算是听懂了。这个“他们”指的不是别人,就是跟在车队后面的IFOR的人马。

这帮人果然有鬼!

他刚要出声,就被其中一名警察用裹成团的领带堵住了嘴巴。

押运车的车门朝两侧打开,应晚听到耳边传来左轮手枪转轮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纷乱嘈杂的马蹄声从门外由远及近,“砰”地一声枪响,有人朝半空中开了个空枪。

眼睛无法视物,嘴巴也一时半会不能出声,他只能依靠敏锐的听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

他原本以为援兵的到来会将外面的IFOR部队打个措手不及,双方很快就会陷入胶着之中。没想到于白青的人马似乎早有准备,随着两名副官高声令下,车门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和马匹的凄厉嘶鸣。

他听出来了,IFOR的人已经做出了防御布局。首先开枪射杀敌方马匹,等到敌方丧失了远距离作战行动能力,再冲上前开始近战。

马蹄声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他听到了门外的几声沉闷枪响,没过多久,押运车的铁门就被人从外面“哐”地拉开了。

耳边响起一道平稳而又熟悉的男声:“跟我走,快。”

用军刀挑开覆在他眼睛上的黑布,于白青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半抱着他就准备往押运车下跳。

跟着于白青连滚带爬下了押运车,应晚放眼望去,发现IFOR的越野车队正兵分三路朝着沙漠公路的不同方向开,大范围分散了援兵的火力。

押运车的门口并排躺倒了三四个人,全部都是直中眉心一枪毙命。

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应晚这才发现,三个警察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后颈处,都纹着一个肉眼很难注意到的纹身图案。

——呐喊的无脸女。

看到于白青拉开一辆吉普车的车门,应晚眼疾手快,当即跟着跳上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车轮摩擦沙面发出“呲啦”的响声,于白青在原地三百六十度倒转方向盘,狠狠踩下油门,越野车立刻朝着不远处的冯蒂多拉城疾速驶去。

风声混杂着沙土从车窗外呼啸擦过,应晚侧过头,对着正在沙漠飙车的于白青大喊:“其他人呢?”

他指的是于白青的那群下属们。

“他们走撤退路线,先引那帮人离开。”于白青紧紧盯着道路尽头的郊区补给站,全神贯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我和你直接进城。”

应晚立刻明白了,这是他哥在紧急情况下抛出的障眼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暂时还没有追兵追上来,一旦他们混入了城镇的人海之中,就很难会再被城外的那帮人找到。

越野车驶入城外的补给站,汽油也完全耗尽了。趁着站点工作人员给车加油的功夫,于白青带着他打开车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补给站,混入了正在巴士站外排队搭乘的士入城的人流。

用外套罩住应晚的后背,于白青摘下上面的指挥官衔章,用衔章的针头开始不着痕迹地替他撬开手铐。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在售票处用于白青的钱花十比索买了一张的士车票,应晚一边跟着排队的队伍往前走,一边悄声问跟在身后的于白青。

取下挂在应晚手上的手铐,于白青用一张纸巾包住,默不作声地扔进了右侧的垃圾桶:“上车的时候。”

“怎么发现的?”

“看到了他们身上的纹身。”

“……”

应晚的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他没想到于白青居然也知道纹身的事。

这人到底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暗自调查了自己多久??

没等他开口再问,一辆去市中心的的士就停在了两人面前。

等到两名乘客上了车,司机问于白青和应晚:“两位客人要去哪?”

于白青用流利的当地语言回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公用电话亭,谢谢。”

他的手机在萨瓦尔没有信号和网络,需要找到一个可以拨打跨国电话的地方,才能联系上刚刚撤退的那帮下属和部队基地的人马。

按下计程器,司机搭载着两人朝市中心慢悠悠地驶去。

坐在后车厢,应晚用嘴叼着外套的拉链,试图拉拢领口把里面的囚服挡住。他刚刚抬起头,突然发现的士司机好像在用一种非常好奇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自己。

坐在身旁的于白青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正当应晚准备直接无视的时候,他听到于白青忽然开了口:“您为什么一直在盯着我朋友,这样很不礼貌。”

“啊……那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司机连忙摆了摆手,匆匆收回了目光,“我只是觉得这位先生有点眼熟,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司机的心里其实也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位客人明明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在一座门口有公用电话亭的市民公园前下了车,于白青从窗口给司机递了车票,转过头对应晚说:“把拉链拉上,领口竖起来,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为什么?”

应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却还是乖乖听他哥的话,将拉链拉到了最上方,把鼻子以下的部位挡得严严实实。

于白青蹙眉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肃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刚才的司机,还有路上那几个负责押送的“警察”,看应晚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对劲。

带着应晚走到公用电话亭前,他让应晚在电话亭旁找了个阴暗的角落等自己,从口袋里取出两枚硬币,塞进了公用电话里。

刚准备按键,一名当地的导游晃动着手中的小旗子,带着一队外国游客浩浩荡荡地从电话亭前走了过去。

“考古学家发现雕像的位置是城外一座六、七世纪的神庙遗迹,距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

导游拿着手里的导览图,对身后的游客们介绍道:“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冯蒂多拉城的奇迹,着名的海市蜃楼景观‘主神的怜悯’就要在沙漠里出现了。我现在带着各位去公园的空地占位,让大家能够从最佳角度观赏到蜃景的整个过程。”

随着太阳升起,周围的温度往上爬升,空气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干燥。

正午的烈日渐渐被大雾挡住,射向地面的光晕越发模糊不清。

【嘟——嘟——】

于白青拨出去的号码正在拨号中。

半分钟后,坐在公园空地上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激动的惊呼,有人抬起手,指向了沙漠尽头的地平线:“出现了!”

扑打着脸颊的热风停了,天地间缓缓浮现出了一道巨大的白色蜃景。海市蜃楼的虚影足足有几栋高楼大厦叠加起来那么高,在浩渺雾气中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人群和游客们纷纷举起手机和相机拍照留念,于白青抬起眼皮,看到天边薄雾消散,巨型人像的面部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目光落上“主神”的面部,于白青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时,他听到身后人轻轻喊自己,声线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抖:“哥……”

用手拉紧挡住脸的领口,应晚微微抬起头,眼中映满了占据整个天幕的庞然大物。

于白青知道,应晚和他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半阖的眼睫,挺俏的鼻梁,如天工造物般精心雕琢的五官——

除了眼眶中空无一物,笼罩着整座冯蒂多拉城的巨型蜃像,有着和应晚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