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愚者

正文卷

清晨七点, 山谷间升腾的雾气逐渐被拂晓驱散,等候在山顶的青少年们一起看到了日出。

距离上一次缓释剂投放已经过去了两天。

在上一次的争夺中,优胜劣汰的趋势更加明显。由于身体机能比其他人要好,一开始就注射过缓释药物的人在抢夺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大优势。三个固定的投放地点中有两个地方都出现了伤亡, 最后成功拿到手的全是已经打过一次缓释剂的人。

聚集在猎场的几组人在争抢过程中大打出手, 让鸡群受到了惊吓, 导致身上挂着缓释剂的那只公鸡扑腾着翅膀跳进了河里。鸡当场淹死, 缓释剂最后也沉入河中没了踪影。

昨天傍晚, 工作人员用村里的广播通知大家, 最后的比赛将会于明早在山顶进行,谁获得了“礼物”,谁就将成为最后的赢家。

应晚和龙思图爬上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上了山头。

找了处比较隐蔽的灌木丛作为掩护, 两人透过树丛的缝隙观察外部, 只能看到七八个年轻人聚集在空地中央,每个人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状态。

终于到了最后一关,原本组队的同盟阵线已经因为人员的伤亡和相互之间的不信任而分崩离析。

空地上的每个人中间都隔着一段距离, 满脸警惕地防备着站在左右的人, 生怕有谁对自己暗中下黑手。

淘汰的人都在前几日被直升机带走了, 剩下的人中大部分都注射过缓释剂, 所以才能坚持到这一关。

屏息凝神地蹲在树丛里, 龙思图伸出手拔开挡在眼前的枝叶,小声询问身旁的青年:“晚哥, 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

是青年让自己这么称呼他的。这人好像挺享受自己把他叫“哥”, 这两天当着于警官的面, 每次听到自己这样喊, 他都会乐滋滋地回个“哎”。

听到自己开口发问, 青年转过头,用充满威胁的眼神警告自己不要再发出声音。

龙思图马上闭嘴。

怎么于警官一不在,这人马上就变脸了啊!

昨天夜里,四人一起围坐在火堆边吃完晚餐,天刚刚暗下来,于警官便倒头睡了过去。

他后来才知道,青年为了让计划万无一失,居然还在于警官吃的罐头里加了安眠作用的药物,像是打算让于警官就这么一觉睡到他们走人。

离开山洞的时候,青年只带了他一个人,却把莎昂独自留了下来。

他原本还有些不太放心,毕竟莎昂到目前为止只打了半针缓释剂,身体情况不是很稳定。

令他没想到的是,青年只是用新泰语快速和莎昂说了几句什么,莎昂便马上回到了火堆前,目不转睛地守着昏睡过去的于警官,怎么都不肯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即使心里清楚这是青年计划的一部分,龙思图在上山的路上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和莎昂说什么了?”

他觉得青年一定是用什么话术对莎昂洗了脑,否则莎昂怎么会突然对这人那么言听计从,眼中更是燃起了一股带着熊熊斗志的小火苗,与之前那个对人疏远而又戒备的新泰女孩判若两人。

青年微微勾起唇角,对他说:“放心,他俩都不会有事的。”

杵着手中的“登山杖”继续往山上走,他没有再做更多解释。

最后一缕雾气在山野间消散殆尽,随着周围可见度增高,天边渐渐浮现出了两道深色的机影。

沉重的轰鸣声在山谷内回荡,两架双旋翼直升机悬停在上空,带出的旋风刮得众人的衣摆呼呼作响。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号,等候在地面的人们宛如看到了远道而来的救世主,纷纷朝着天空抬起双臂,用各种各样的语言朝着盘旋的直升机呼喊起来。

较大的那架直升机率先从半空中降落。首先打开机舱门,放下舷梯的是几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枪械,下飞机后便站在直升机周围原地待命。

很快,后方的另一架小型直升机也跟着往下降,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出现在了舱门口。

看清了走在后面那人的脸,龙思图转过头,用眼神询问身旁的青年:就是他?

青年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算是默认了。

拎着急救箱来到众人面前,为首的中年人缓缓环视了一圈空地,用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英语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孩子们,恭喜你们。”

“能够坚持到现在,你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向神证明了,你们是多么忠实的门徒。”中年人脸上洋溢着和蔼的笑容,他举起双手,掌心朝上做了个往空中抬的手势,“当然,为了奖励你们的忠诚,神也让我们给你们带来了礼物。”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打开急救箱,向众人展示里面的东西。看到箱子里放置着一排排淡蓝色的液体试剂,围聚在空地前的青少年们纷纷发出了欣喜而又讶异的议论声。

“双手抬高举到头顶,都待在原地别动。”中年人乐呵呵笑了一声,“只有乖孩子才会得到奖励。”

一边说着,中年人一边示意身后的男人可以开始了。

肤色黝黑的男人拎着急救箱,从箱子里取出一根一次性注射针筒,率先走到了一名精神状态非常糟糕的女孩跟前。

他半蹲在地,用针管熟练地抽取了半管淡蓝色液体,对着女孩淡淡开口:“卷起袖口。”

看到自己马上就能注射缓释剂了,女孩连忙拉起袖子,朝着男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双手。

再三确认女孩的身上没有携带武器,男人接着下了第二个命令:“闭上眼睛。”

女孩赶紧闭上了双眼。

这时,龙思图察觉到身旁的青年轻咳了一声。

顺着青年的视线往外望,他看到那个男人抬起针管,用带着白手套的左手扣住了女孩纤细的脖颈。

看到男人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龙思图蓦地睁大了眼睛。

在所有人的视觉盲区,只有他们这个角度能看见的位置,男人将中指和无名轻轻交叠在一起,两指内侧露出了另一根纤细的针管。

针管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微光,盛在注射器里的液体却并不是淡蓝色,一半是沉淀在底部的暗红色,另一半则完全呈透明状。

掌心同时持着两根注射器,他用白手套挡住管部位置,只露出了针头的部位。

如同变戏法一般,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男人自然而然地将两根注射器在指缝间对调了位置,然后便抬起其中一根针头,朝着女孩的颈部缓缓按压了进去。

注射进女孩体内的并不是那管淡蓝色的缓释剂,而是红色的血清。

注射完毕,将针头从女孩的皮肤内拔出,男人缓声开口:“可以睁眼了。”

看到女孩忐忑地睁开眼睛,睫毛还在因为害怕而止不住地颤抖,他抬起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真是乖孩子。”

龙思图本就像铜铃一样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就在抚摸女孩发梢的时候,他看到男人利用女孩一头凌乱的长发作为遮挡,再一次用两根手指调换了两根针管的位置。

将已经注射完毕的血清针管原封不动放回急救箱,装着缓释剂的那根针管在垂下手的那一瞬间被他藏入了袖口,淡蓝色液体瞬间推出针管,顷刻间便被潮湿的泥土所吞没。

整个调包行动行云流水,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龙思图原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没想到男人走到旁边的另一名男孩面前,一边重复着刚才的那番话和手中的动作,一边将藏着针管的那只手伸入了白大褂的口袋。

只是短短一秒钟功夫,等男人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那根原本装着缓释剂的空针管里就再次盛满了红色的血清。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震惊,一旁的青年用极低的声音开口:“他口袋里藏着一管血清,置换一次后马上再抽取一次,障眼法而已。”

好家伙,这也太强了吧??

龙思图刚在心里感慨,就感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从背后抵住了自己的腰。

僵硬地扭过头,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青年的手里凭空多了一把枪。

青年一直蹲在他的身边,两只手臂也一直处于他的视野范围内,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把枪是在什么时候、从哪里拿出来的。

“这些都是可以练的。”

缓缓往上抬起枪口,将手枪重新推回袖口,青年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别只知道一惊一乍,小子。”

树丛外,在一群安保雇佣兵和中年人的注视下,男人默不作声地绕空地转了一圈,用同样的方法为每一个人都注射了替换用的血清。

整理好所有的空针管,男人拎着急救箱回到中年人的身边,向他汇报:“教授,已经全部注射完毕了。”

中年人点点头,对他说了一句“辛苦了”,看样子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注射完缓释剂后不久,围坐在空地前的青少年们便发现自己的身体状态渐渐有所改善。四肢的那种疲惫感和肾脏的压迫感开始消失,血液加速循环到身体各处,开始源源不断地在系统之间进行着新陈代谢。

看到了众人的变化,中年人拍拍手,转头吩咐背后的士兵们:“一人带一个,马上上飞机。”

遵从中年人的命令,身强力壮的士兵们纷纷举着枪上前,抬手制住青少年们的肩膀,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众人显然没料到事情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大家都是在听到广播后才聚集到了这里,原本以为等待他们的是新一轮的残酷竞争,却没想到工作人员不但给每个人都提供了缓释剂,看起来似乎还准备带他们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偏僻村落。

然而,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这帮人不会那么随便就放他们离开的,肯定还有什么事情在背后等着他们。

眼中渐渐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人们的目光互相交汇,却绝望地发现自己被枪口紧紧抵着后背,完全没有办法逃脱。

漠然地看着士兵们将人挨个带上远处的大型直升机,中年人的目光顺着青少年们的脸一个个扫过去,脸上的神情恼怒中带着几分失望。

“今年没有很成功的案例,”看着搭载着所有人员的直升机缓慢升空,他有些忿忿地出声,“这次回去又不好交差了。”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忽然开口:“等等。”

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台追踪记录用的平板,男人在屏幕上点击了两下,递过去给中年人看:“教授,目前的剩余幸存人数和上飞机的人数好像对不上。”

“刚才送上飞机的有八人,已确认淘汰和死亡的有八人,还有两个人没有出现。”

蹙着眉接过平板,中年人顺着档案页面一条条往下翻,视线忽然落在了其中一人的档案词条上:“……这个男孩,Long Situ。他的抗药性是最高的,而且一直没有降过级,他在刚才那群人里吗?”

接过平板确认了一番,男人对着中年人摇摇头:“没在。”

听到外面那两人用新泰语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龙思图一下子屏住呼吸,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动动喉咙,刚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身旁人,便看到青年从地上倏地站了起来。

青年突然的动作惊动了停留在头顶枝头上的鸟雀,小鸟们扑腾着翅膀在丛林中四散奔逃,顿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龙思图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正想要担心会不会被外面的人发觉,就发现青年看向自己的神情中流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

龙思图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晚哥,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青年用手一推,直接从藏身的树丛里给推了出去。

听到身后的树丛里传来一阵莫名的响动,站在直升机前的两人同时转过头。

好不容易才在泥地里踉跄着稳住身形,龙思图僵硬地抬起头,发现两个白大褂手中捧着有自己大头照的平板电脑,站在原地和自己面面相觑。

龙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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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思图的大脑回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刻在DNA里的求生本能就已经提前动了。

在树丛前僵立了片刻,他当着两名白大褂的面,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便调转方向,撒腿就往树林里跑!

龙思图前脚刚溜,站在直升机面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迈开脚步匆匆追了过来。

慌张地朝着树丛深处奔逃,听到风声呼啸着从耳边刮过,龙思图突然想到自己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晚哥不是说那个男的是他的人吗?

那自己为什么还要跑??

在原地堪堪刹住脚步,听到背后传来“哐啷”一声重响,龙思图下意识地捂住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一道人影在距离他只有不到两米的地方往后倒了下去。他睁开眼睛,迟疑地回过头,看到晚哥和男人一左一右站在中年人的背后,手上还举着刚刚用来当作凶器的平板和手杖。

龙思图:……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将已经报废了的平板扔到一边,问站在身旁的青年:“等那么久才下手,不是你的风格啊,鸟儿。”

“废话真多,”刚从背后拿盲杖狠狠砸了一下中年人的头,应晚受了伤的手腕还在有些酸痛。握住手腕扭了两下,他朝着不远处的龙思图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干嘛?过来帮忙。”

“……”

在原地呆了好几秒,龙思图才反应过来晚哥是在叫自己。

匆匆回到两人面前,他看到晚哥指了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中年人,“先把他衣服扒了。”

“——啊?”

龙思图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龙思图满脸一副二愣子的表情,应晚话不多说,和男人一人扯住一只中年人的袖子,开始利索地脱起了他套在身上的白大褂。

除了工作制服,中年人身上还装着许多有用的东西,比如他的工作证件和手机,甚至还有一盒非常上等的雪茄。

将中年人身上搜刮了个干净,男人将中年人拖进树丛,直接找了个洞口扔了进去,打算让他自生自灭。

这人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全是自找的。

带着穿上白大褂,乔装打扮成研究员的应晚往回走,男人扫了眼跟在两人身后的少年,从兜里掏了根烟点上:“你和灰背联系上了?”

“嗯。”应晚点点头,言简意赅地开了口,“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现在和条子待在一起,有些话没怎么明说。”

“总之,你把刚才那架直升机的飞行轨迹发过去给他,警方那边会想办法拦截的。”

听了应晚的一番话,男人了然地挑起嘴角:“听说你没死,我还想着给你买的墓白买了。结果随便找人一打听,你和灰背倒好,留在繁市整天跟在条子后面跑,不怕人家把你老底给挖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男人脸上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当然不怕了,毕竟你从小就中意人家。”

应晚的语气陡然冷下来:“你管太多了,智者。”

听着两个人在不远处斗嘴,龙思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想起来于警官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山洞里,醒过来发现除了莎昂所有人都不见了,他就忽然觉得于警官真的好可怜。

“咱们真的要带这小子去?”回到山顶的空地,智者站在直升机前问,“我看他脑子不是很好使的样子,带着他去见斯皮尔家那帮阴险的杂碎,不会漏馅吗?”

被人当着面说脑子不太好使的龙思图:“……”

用手系上白大褂的领口,应晚头也没回地踏上直升机的舷梯:“时间不多了,先走再说。”

再不走,山洞里被他用药迷晕的那位就要醒了。

一只手拉住直升机的大门,他忽然听到站在梯子下方的智者开了口:“等等。”

遥远的山谷外,属于螺旋桨的轰鸣再次从半空中响起,一阵烈风卷起地上的砂石和尘土,挟裹着碎石和枝叶扑向直升机的机翼。

随着轰鸣声逼近,应晚缓缓抬起头,视网膜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阴影。

破开曙光和云层的,是一架比他们所搭乘的这辆直升机规格大上几倍的喷气式垂直升降飞机。整个机身都是纯白色涂装,侧翼上印着一行深蓝色的罗马斜体英文——【SPEAR Biotechnology (斯皮尔生物科技)】

看到正在尝试从空中垂直降落的庞大机体,向来以冷静着称的智者也一时间变了脸色。

山顶的空地渐渐被白色巨兽的阴影所笼罩,任着迎面扑来的风打乱额前的碎发,应晚仰着头,微微眯起双眼,久久没有吭声。

在他的记忆里,十几年前的那一天,他从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儿童福利院走出来,乘坐着一辆加长的豪华轿车被送到机场时,也曾见到过这架纯白色的飞机。

这是专属于SPEAR掌权者的所有物,代表着这个罪恶巢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所在。

然而,老斯皮尔已经在大半年前被病魔夺走了生命。现在能够搭乘它的人,唯独只剩下了一个。

“……去他妈的,”智者在他身后阴沉出声,“是路易.斯皮尔。”

作者有话说:

作话特供番外:《公主病》

Noctis第一次见到那个大哥哥的时候,只有四岁。

他其实对那次见面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只记得自己原本在车里睡得很香,却突然被大人们的交谈声吵醒。

懵懵懂懂地回过头,他看到车窗前慢慢显出一条人影。

他的第一反应是——哇,这个人好高。

Noctis揉了揉眼皮,凑到车窗前仔细看,发现站在窗外的是一名年龄比自己大很多的少年。

他那时还不知道少年身上穿的衣服叫做“西装”,只觉得这样的装束很好看。他还记得妈妈以前教导过自己,见到比自己年龄大的小孩要叫哥哥和姐姐,于是他趴在车窗前,对着窗外的少年认真打招呼。

“哥,哥。”

他刚和父母一起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不久,还在跟着家庭教师学习这里的语言,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和人打招呼呢。

毕竟连爸爸妈妈怎么说他都没学会,平时还是叫法语的“Papa”和“Maman”。

车窗外的少年身后也站着两个大人,双手搭在少年的双肩上,正对自己笑得和蔼。

听到自己这么喊,少年没吭声,只是拘谨地垂下眼帘,淡淡扫了自己一眼。

看到少年回应了自己,还在牙牙学语的Noctis扬起笑涡,抱着Papa的脖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倨傲而又干净,像一棵孤高的东方竹。

长大以后,他想起了自己对那个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第二次见到那个大哥哥的时候,Noctis跟着母亲一起去了市郊的马术训练基地,一起同行的还有他的小表妹,调皮的应早早。

两个小孩坐在包厢里,一边吃着美味的水果和零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场地里的赛况。

于叔叔和爸爸在国外开重要的会议,妈妈说今天带他们俩出门,一是外出踏青,二是来来给于叔叔儿子参加的马术比赛捧场。

早早一直在繁市长大,身为应家的千金,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盛装舞步赛正式开始,看到那个大哥哥骑着马作为压轴选手出场,她踮起脚尖,指着台下十五岁的英俊少年,天真无邪地问他:“表哥,你觉得于哥哥像不像白马王子啊?”

Noctis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聚精会神地望着骑在马上的人。

少年扶稳头盔,夹紧身下的白马徐徐往前行,身形修长而又笔直。配乐声一响,他不缓不慢地拉紧缰绳,身下的马儿也配合着他放慢步伐,整套动作非常流畅,让观看的人移不开眼。

Noctis听到应早早在身旁说:“等我长大,就可以嫁给白马王子了。”

他傻傻地问:“为什么呀?”

应早早拉起自己的公主裙,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因为大人们都说,我是公主啊。”

比赛结束,少年不负众望获得了冠军。

举起鲜花和奖牌,他朝着场地四个方向依次致礼。白马在他身后甩动着尾巴,他回过头,将金牌递到马匹的跟前,用额头轻轻抵住马首,仿佛正在与同伴共享这一场胜利。

坐上回使馆的车,Noctis认真地告诉母亲:“妈妈,我以后也想要当公主。”

应夫人和开车的司机都被小孩的童言无忌给逗乐了。她摸摸儿子的头,笑着问:“我们Noctis为什么想当公主啊?”

在脑海里仔细想了想,他抬起头,悄悄凑到母亲的耳边,和她分享了自己的小秘密:“因为早早说,只有公主长大以后,才能嫁给白马王子来着。”

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Noctis已经快要八岁了。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一个人的葬礼,听爸爸的秘书长说,死去的叔叔是一名英雄,也是爸爸的老朋友,是在执行非常正义的任务中壮烈牺牲的。

穿上专门为自己定制的小西装和小皮鞋,他坐着使馆的专车和父母一起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墓园。

叔叔的墓碑前站着不少人,身上全都穿着笔挺的警服,秘书长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叔叔生前在国内的警察同僚。

因为周围的大人太多,他有些害怕,全程都躲在父亲和母亲的身后。

沉重的葬礼乐响起,他从母亲背后稍稍露出半个头,看到那个熟悉的大哥哥手中捧着两幅黑白的遗像,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他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却和从前每一次见面时一样,站得如松般笔直。

哀乐声结束,人群中响起一阵细微的哭泣声。他却发现大哥哥全程都没有哭,只是独自一人立在那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刻在墓碑上的两行名字。

走上前给墓碑献了花,父亲折返回来,牵起了自己的小手:“走吧,让小白青一个人静一静,他还需要时间。”

他第一次知道了那个大哥哥的名字。

Noctis一步三回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穿着西装的黑色背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车门合上,一道车窗将他们硬生生隔了开来。

白马王子不再是王子了,他也渐渐长大,知道了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公主。

公主会穿着华丽的裙摆,和王子在舞池里共舞,这才是童话故事的美好结局。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王子卸下身上的所有光环,背对着所有人黯然离场。

Noctis心想,要不以后自己当王子好了,让那个大哥哥来当公主,不知道大哥哥会不会同意。

他会为公主重新穿上水晶鞋,戴上镶满钻石的王冠,做一个在背后守护他的好王子的。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不是这样。

没有人是王子,也没有人是公主,这个世界本来也没有什么童话故事。

只有两个执迷不悔的普通人,想在岁月蹉跎中共度余生。